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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季瑩

  她是沉默著,除了工作與床上,且一余的唐依娜就像他陶健方的背景,一個可有可無的暗影。可是關於他的韻事,卻傳聞不斷。

  有人說他準備和某大企業的小姐聯姻(這個傳聞好像是過去式了。)有人說看見他和之前舞會的西班牙女郎正雙飛雙宿。(這倒有點真實性,是現在進行式。)另外,有個據說是大陶的親信口中傳出來的「謠」言,他說大陶在飛機上邂逅了一個美麗可人的灰姑娘,兩人正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關於這則傳聞,又該套上什麼式呢?)

  當整個辦公室由上至下都為這則八卦消息而瘋狂的散佈時,依娜依舊沉默。

  私心裡,她當然希望它不是真的,但假如它是事實,她也只能默默地,毫不戀棧地走開。

  她很清楚她根本沒有資格要求陶健方的任何承諾,同居的這將近一年半以來,他在物質上的確幫助她很多。真的,她一再要求自己不要奢求太多,一直以為她和大陶之間能維持那種不深入,僅僅點到為止的浮面關係,對她而言就已足夠,可是事實證明她錯了,錯的離譜。

  她同樣不可能忘掉那個就快下班的黃昏向晚。(也難怪她不喜歡黃昏,什麼關於她的淒慘事故全發生在黃昏。)大陶挽著那個名叫何旖旎的女孩出現,她白皙高挑,長髮飄飄,一臉的明眸善徠。意氣風發的陶健方向蒂蒂說道:他可能有榮幸成為何小姐的長期飯票。但當他把何旖旎帶到她的面前時,只表情冷淡的介紹何小姐是他即將結婚的對象。

  那一刻,依娜整個人像被寒冰凍住了,整顆心像被掏空了,但她只能維持表面鎮定的,看似平靜地朝他們道了一聲「恭喜」。蒂蒂似乎看出了她略有異樣,不過幸好下班時間很快到來。

  那晚依娜回到陶健方豢養她的公寓,才一進門,她就抱著自己蜷在床腳痛哭失聲。直到夜很深了,她依舊無法開燈,淚流乾了,她呆立在窗口凝視下方許許多多尚未熄滅的閃耀燈火。

  忘記是誰說過:人們耗盡人間的能源,就是為了維持愛的亮度。她也是的,為了親人,為了所關心的人,她無條件的燃起了盞盞希望之燈,並竭己所能的希望維持燈的長久不滅。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除了出賣自己之外,竟然沒有人願意替她點一盞燈,開一扇窗?

  就連大陶,那個一度願成為她的阿特拉斯,願替她扛天的男人,也不打算再為她消耗能源了,也倦於維持那種能讓她一向孤獨寂寞的心靈感覺溫柔、感覺珍惜的日子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連先知會她一聲都不肯,就殘忍地帶著別個女人在她跟前炫耀他的幸福。為什麼?為什麼經過這一年多同床共枕的日子,她連獲得一絲他的尊敬都不值。

  接下來該怎麼辦?

  依娜心情悸痛地想著:或許安安靜靜地搬出公寓,才是最識趣的做法。反正沒有爭的權利,何不瀟酒地走離。

  是了,依娜只能這麼想著,只要今夜陶健方不回來,她便可以完全的死心,即使明天到了公司再見到他,她也一定能夠凝聚出十足的勇氣命令自己表現瀟灑,要求自己對陶健方無牽無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夜更深的時候,她一度以為可以不再牽掛的人卻回到公寓來了。依娜打絕望中升起希望也許陶健方是回來向她解釋,何旖旎只是個玩笑!

  但,也許不是。他是來向她催索一首離別曲。

  打開電燈看見倚在窗邊的依娜時,陶健方似乎有剎那的錯愕。

  「還沒睡,該不是在等待我吧?」他的唇角彎起嘲弄的弧度。

  「不,你曉得我沒有『等』的習慣,我只是睡不著。」身為一個愛上豢養自己的男人的女人,說不曾「等」,是騙人的,但是這次她確實沒有在等,因為她已經肯定他正陷在另一個溫柔鄉里,又哪敢確定他會回到這個不再有新鮮感的窩巢。

  「為什麼睡不著?」大笑得近似嘲弄。

  而依娜愈來愈難耐他的嘲弄,於是她展開反擊。「那不是你所期待的嗎?期待我表現哀怨,或者搖尾乞憐!」

  「我的確拭目以待,但我不認為你會。依娜,除了在床上,你從不向我搖尾乞憐。」

  他露骨的說法今她的臉龐由蒼白轉為紅暈。哦!他一向懂得攻擊別人的要害,也難怪能成為比他生財有道的父親還傑出的商人。但她暗暗發誓,即使痛苦的過程再多,也一定要讓自己煉就金鋼不壞之身,讓自己變得百毒不侵。

  「搖尾乞憐一向不是我在行的,想必你的何小姐一定十分符合你的期望,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千依百順、楚楚可憐的模樣。」她的聲意顫抖著,但她的表情卻是冷冷的。

  「的確,小旖是我夢寐以求的,至少,她懂得什麼是溫柔的慈悲,至少,我相信不論在床上或床下或隨時隨地,她都不乏溫度。」他表情比她更冷的陳述。哦!原來,他是在嫌棄她缺乏溫度,所以才決定找個充滿溫度的何旖旎來遞補。

  依娜感覺想哭,擔了那麼多年,那麼許多沉重的擔子之後,她從她所愛的男人嘴裡獲得的評語竟然只是一句「缺乏溫度」。她想哭,好想哭,但她提醒自己哭又何濟於事?於是她笑了,比哭還難看地笑著。

  「那麼——恭喜你也祝福你了!」

  「謝謝!」

  客套過後,兩人可笑地沉默著。滯重的空氣令依娜絕望地想逃,但她知道他正等著她率先開口,談論該如何對兩人的關係做個善後。

  「你——伺小姐應該不清楚我們的關係吧!」

  「她只曉得你是我的秘書!」

  「某些時候來說,無知是一種幸福,我想,你會寧願保有她的幸福,不是嗎?」依娜喉頭緊緊地問。

  「當然,相對的那也保障了我的幸福,不是嗎?」他的唇扭曲成一個譏誚的笑容。真不曉得,她怎麼能那麼冷靜,冷靜到即將被放棄,還能為放棄她的人的幸福著想。但話說回來,除了在床上,她一向吝於對他表現她的熱情,如果不是看慣了她一貫的冰冷,他鐵定會認為她心地善良到近乎白癡。

  「是的。」依娜則是暗咬下唇,勉強自己不去妒嫉他的幸福。「那麼,為了你心的福祉,我是不是應該……主動辭職?」她強迫自己面無表情。

  「不必!」陶健方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

  「那麼,我明天開始整理,等我找到房子就馬上搬出去……」她的聲音和表情一樣,幾乎沒有抑揚頓挫,可是,眼淚卻在眼眶裡互相推擠。

  「不必,不必,不必!」陶健方突然揚高聲調,像在和誰賭氣似的爆出一疊聲不耐煩的吼叫。

  「為什麼不必?」依娜終於有了驚詫的反應。「你該不會是建議……我們這樣的關係……可以持續吧!」

  「有何不可?」陶健方沒有半點罪疚感的強調。「你也看過小旖的樣子,她很單純,從飛機上和她邂逅至今半年餘,我們都沒有超過比親吻更親密的關係,她不像時下一些女孩,她很潔身自愛!」

  他是否正指桑罵槐,撻伐她當初的不夠自愛?依娜心痛如絞地猜測,卻不得不尷尬地附和:「何小姐很難得。」

  「是,她說:因為指望,所以才更慎重。我想,在婚禮前大概沒機會一親芳澤,而我又恰巧是個有強烈需求的男人,再加上這間房子的租約還有半年才到期,我們就彼此圖個方便吧!」陶健方的語氣恢復平淡,平淡的就像他只是和她討論天氣。

  依娜呆住了,無法相信他竟敢提出這麼卑劣的建議!她大概永遠都沒有辦法懂得他在想些什麼或他的下一步究竟會做些什麼?可是話說回來,她又哪有資格怪他,不用說瞭解他,她甚至於不瞭解自己!

  明知道再持續這樣的關係沒有意義,明知道他的提議惡劣且不可取,可是照他的說法——有什麼不可以!

  是的,有什麼不可以!愛一個人不過就是這麼些小關卡需要去思索去突破。可以愛的癡狂,如飛蛾的撲火,如蠟炬的燒盡自己;也可以愛的理智,如買早餐一般,蛋餅、漢堡,各取所需。

  依娜一向理智,至少她這麼認定自己。所以,有什麼不可以!既然陶健方還想要他們之間的關係,既然,她還需要一些時間理智的來撲滅她對他與日俱增的愛意,那麼,有什麼不可以!

  「你的沉默,是否代表你的同意?」陶健方再度勾起嘲弄的微笑。

  她似乎是既痛苦又懷恨地注視著他,但終於,她打破自己的思緒,也打破自己的沉默。「是的,我同意!」

  然後令人錯愕的,她上前擁抱他,攀住他的頸項,在他唇上印下輕輕一吻,並在他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悄然退出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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