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冰嗎?是不是冰?」
極度焦慮的嗓音令她一怔,「……是我。」
「你現在在哪兒?」
「芙洛蓮思——不是你約我來的嗎?」
「快離開那裡!冰,馬上離開!」他急促地命令。
她心一顫,難言的失望漫開心頭,「為什麼?徹,難道你——反悔了嗎?」
「什麼反悔?」堂本徹似乎一怔,但只一會兒,慌亂的嗓音再度揚起,「總之你現在先離開那裡,我等會兒再向你解釋。」
「為什麼?」
「因為那裡可能有危險……」
「什麼危險?」梁冰蹙眉,眼眸卻驀地一陣刺痛。
她茫然偏頭,迎望那道霸道地侵入她視界的白色閃光。
她怔怔地望著,倏地,迷濛的星眸點燃驚懼的火苗,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陣漫天巨響便在她耳畔猛然炸開。
來不及了——
* * * * * *
來不及了。
堂本徹愕然揚首,愕然望向遠處高聳人云的摩天大樓中段竄起的熊熊火焰。
火焰,宛若赤色游龍,捲裹著摩天大樓——為了迎接新世紀到來,特地斥資興建的摩天大樓,看來,就要坍落了……
「不——」凌厲的銳喊進出堂本徹的唇,他瘋狂地轉動方向盤,瘋狂地想通過頓時充滿慌亂人潮的街道。
可從四面八方湧出的人潮實在太多了,黑色的跑車只能無助地停留原地。
他倏地咬牙,打開車門跳下車,邁開修長的雙腿,往人流相反的方向極力奔跑。
* * * * * *
快跑!
梁冰什麼也不能想,只能跟著臉色與她同樣蒼白的人群不停往樓下奔跑。
雙腿,好像已不再屬於她,她什麼也感覺不到,疼痛,酸軟,疲倦——什麼感覺也沒有。
除了不停地晃動兩條腿,她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不停地、不停地跑。
直到她隨著人群來到起火的樓層時,嗆鼻而來的濃煙才讓她得回了一點感覺。
她輕咳著,眼眸刺痛,呼吸困難,瞬間頭暈目眩。
可惡!
她咬緊牙,強迫自己站穩微微晃動的身子,鬆開繫在頸間的絲巾掩住口鼻,繼續一步一步往下走。
走著,跑著,周圍驚慌的人群不知怎地逐漸消失了,尖銳的呼喊也自她耳畔緩緩消逸,世界,彷彿離她愈來愈遠——
她究竟走了多久了?現在是在第幾層樓?還有多久才能抵達地面,才能逃離這棟遭飛彈撞擊的大樓?
她不知道,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她彷彿走了好久好久,像快走到了世界的盡頭,卻總是到不了她的目的地。
「徹,徹……」她喃喃喚著,身子跟著一陣虛軟。
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接住她往前倒落的嬌軀,「冰,你還好嗎?還好嗎?」
慌亂的嗓音拂過她耳畔,稍稍喚回她迷濛的神智,她眨眨眼,望入一對蘊滿驚慌的黑眸。
「徹——」她啞聲喚道,嘴角牽起柔弱無力卻甜美異常的微笑。
「冰!」望見她這樣的微笑,堂本徹幾乎要崩潰了,他連忙抱起她,正欲想邁開步履下時,樓梯間忽地一陣劇烈震動。
他一驚,以自己的臂膀和胸膛護住梁冰,旋身衝上樓。
才剛剛逃離樓梯間,幾塊水泥石塊便應聲坍落,整個堵住了樓梯口。
所有的人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堂本徹亦然。
望著遭崩落水泥塊封鎖的樓梯口,他恍然領悟,今日他與梁冰恐怕無法安全逃離這裡了。
* * * * * *
「我們……被困在這裡了嗎?」蜷縮在堂本徹溫暖的胸懷,雖然明知處境渺茫,梁冰心頭仍不由得流過一束淡淡的甜蜜。
「嗯。」堂本徹點點頭,一面撫著她冰涼的頰,一面若有所思的透過殘破不堪的玻璃窗,俯望下頭一片凌亂。
匆忙逃逸的人群,動彈不得的車輛,以及無數輛正努力排開一切障礙,往大樓開來的消防車。
下頭,一片吵雜慌亂,上頭,則是絕對沉寂。
數十個好不容易從高層奔逃下樓,卻困在這不上不下的第十九層的人散落在斷垣殘骸間,面色蒼白,神色驚懼,卻沒有人喊叫或說話。
也許,他們已經累得無法再浪費任何一點精力,也許,他們正默默在心內祈禱自己能平安獲救。
望著他們,堂本徹一顆心不覺沉沉墜落,「都是我的錯——」他痛苦地低喃。
「為什麼這麼說?」梁冰蹙眉,「這飛彈又不是你發射過來的。」
墨黑眼潭掠過複雜暗影,「導彈雖不是我射的,卻是針對我而來。」
「為什麼?」她不解。
他長長歎息,「發射這枚導彈的人是我的朋友。」
「朋友?」
「是路西法。」
「路西法?」梁冰怔然,「那個青年將軍?」她不敢相信。
「……不錯。」
「他——為什麼這麼做?」
「為了懲罰我。」堂本徹微微苦笑,「因為我背叛了他。」
「背叛?」
「其實發給你那封E—mail的人並不是我,是他。」他沉聲說道,「他故意邀你來這裡,是為了……」
「他要我死?」明眸不可思議地圓睜。
他黯然頷首。
「為什麼?」粱冰淡淡迷惘,可只一會兒,她便驀地領悟。
如果路西法認為傷害她是懲罰堂本徹最好的方式,那就表示……就表示——
「因為我是你最在乎的人,對嗎?」她問,嗓音發顫。
她期待地望他,一顆心懸在胸口,梗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期盼著,帶著微微的緊張與深刻的希望——
「是的。」
簡單的兩個字瞬間令她一顆心飛揚。
她怔怔望著,望著這個曾經將她推落地獄又重新讓她回到天堂的男人——
「徹,究竟……」她嗓音微哽,「怎麼回事?」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冰,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凝視她,黑眸滾過歉意與深情,「總之,我之所以接近你,之所以千方百計取得你財產,是因為我跟他之間有個約定——」
「約定?」
「嗯。我們需要資金,所以——」
「才把腦筋動到我身上?」「不錯。」他微微頷首,面容慘然。
她看著,一顆心輕輕晃動。
就算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就算他不曉得從何說起,她仍然有權要求他的解釋。
這是她應得的。
可不知怎地,在看著他如此蒼白又感傷的神情,她忽地不想追問了。她只知道,在這麼危險的時候,他願意不顧一切衝上來找她,願意與她同生共死——
這樣,就夠了。
一念及此,她緩緩勾下他頸項,在他蒼白的唇瓣柔柔印上一吻。
他身子一顫,黑眸疑問地持住她,「冰——」
她只是恬淡地笑,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別說了,只要抱著我。」
溫柔的言語如春風,瞬間溫暖他冰涼的心,他驀地收攏手臂,緊緊抱住懷中佳人。
「我愛你,冰,真的愛你,你相信我——」
「我相信。」她低柔回應。這一刻,對他一片真摯的情意再無絲毫懷疑——「我也愛你。」
他聞言,倒抽一口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強展著一雙迷霧黑眸,仰首望天。
感謝老天!感謝它讓梁冰真正原諒了他,感謝它讓兩人能如此坦誠地互訴衷曲,感謝它讓她——依然愛他。
能夠這樣抱著她,能夠聽她如此溫柔說愛,他即便立刻死了,也絲毫無憾。
雖死無憾……
「徹,你看,直升機!」
激動的呼喊喚回堂本徹朦朧的心,他倏地一凜,隨著梁冰手指的方向望向窗外。
窗外,幾架直升機正試圖衝破爆炸和火焰在大樓附近造成的強烈氣流,朝他們跌跌撞撞地飛來。
原本死氣沉沉的眾人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個個倉皇起身,踉蹌地來到窗前。
「抓住這個廠直升機在無法繼續接近玻璃窗後,援救人員只得拋出幾條繫著安全扣環的粗長繩索,「快!」
尖銳的呼喊驀地在兩人週遭交錯響起,迫切等待獲救的眾人彷彿都瘋了,一個推擠一個地衝向繩索,試圖搶先別人一步攀住存活的希望。
「一個一個來!」援救人員拉扯著喉嚨喊道,「將扣環在腰間扣住,抓好繩子,放心,繩索夠用的,我們會救出所有的人!」
他如此宣稱,彷彿充滿了信心,可卻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大樓正因飛彈的撞擊起火燃燒,大火已經逐漸竄進第十九層,濃煙也急迫逼來,所有的人都明白只要稍遲一步,也許就會遭火龍吞噬。
在這樣性命攸關的一刻即使只早一秒攀上繩索,也多了一分安全得救的希望,只要先搶得繩索,就能夠遠遠地逃離死亡陰影。
「給我!給我!」人們此起彼落地呼喊著,同時蘊含希望與絕望的呼喊聞之令人心酸,「給我!」
在眾人推擠中,堂本徹差點抓不穩梁冰的手,他深吸口氣,展臂將她整個人護在胸前,一步一步將她推向窗口。
一條粗繩在他眼前一晃,他立即伸手,敏捷地抓住,接著打開扣環在梁冰纖細的腰間繫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