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的是你的心事。」男人伸出手,抬起她下頷,定定凝視她,「怕的是你眼底,有另一個男人。」
她心跳一亂,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哦?」
男人只是微笑,忽地放開了她,率性地將雙手枕在腦後,「說吧,那個讓我今晚總碰軟釘子的男人是誰?」
她不語,星眸映上月影,逐漸迷濛。
「……是我前夫。」她沙啞開口,忽地不想再隱瞞。
在一個這麼瀟灑率直的陌生男子面前,她覺得自己也不妨拋去自我防衛。
「前夫?前夫。」他搖搖頭,咀嚼著這個名詞,面上的表情怪異得近乎可笑。
梁冰睨他,「怎麼?」
「為什麼女人總忘不了前夫或前任男友?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們這些英俊有魅力,只是稍稍相逢得晚一些的男人一點機會?」他感歎著,濃眉憂愁地鎖著。
她看著,不覺笑了,笑聲低柔而沙啞,兩個小小的梨渦在頰畔悄悄躍動著。
男人看著她,幾乎怔了,「你笑起來很好看。」
「是嗎?」
「嗯。」說著,他俯下頭,緩緩接近她。
她沒有躲,也不迎合,只是用一對翦水雙瞳,靜靜望著他。
男人卻忽地放棄了,重新抬起頭,用力甩了甩,「算了,算了。」他低低喊著,彷彿無奈,接著轉過一對溫柔碧眸,「你的眼底根本沒有我。」
她聞言一顫,怔然。
思緒正迷惘時,蘊著淡淡悲傷的抒情女聲驀地在她耳畔迴旋——
You and I moving in the dark,bodies close but souls apart.
Shadow smiles and secrets unrevealed.
I need to know the way you feel.
她聽著,眼眶不知不覺逐漸凝聚霧氣。
見她忽然動情的模樣,男人一驚,「你怎麼了?」
她搖搖頭,啞聲說道:「你聽這首老歌。其實我——」嗓音一哽,沒再說下去。
可她不必說,男人已明白了。
這首英文老歌訴說的正是她的心事,就是她極力想埋藏,卻又壓抑不下的心事。
I'll give you everything I am,everything l want to be.
I'll put it in your hands,you could open uo to me.
Oh Can't we ever get beyond this wall.
Cause all I want is just once to see you in the light.
But you hide behind the color of the night.
「其實我……我只是希望能看清楚他啊。為什麼他……總要藏得那麼深,總讓人看不清?為、什麼——」
破碎的低語在蒼茫夜色中輕輕漫開,伴隨一滴一滴清澈卻沉痛的淚水——
在花都巴黎,在這個原該浪漫的深夜,在一個陌生卻體貼的男人面前,梁冰哭了。
獨自壓抑了許久的心事,終於決堤。
第十章
叛亂。
這場叛亂來得毫無預警,甚至當它進行中哈斯汀的百姓也毫不知情,明白軍隊中少數叛亂份子跟著追隨多年的首領盜用軍機、搬空國庫的人只有少數幾位。
自然,堂本徹是其中一位。
因為這群叛亂份子的首領,正是他相識多年,也曾為其效命多年的路西法。
路西法——終於行動了。
可他依然訝異,因為路西法並不像他想像中意欲奪取這個國家的政權,他只是趁亂搬空了國庫,然後帶著他的戰利品遠走高飛。
望著螢幕上路西法叼著雪茄的俊逸身影,堂本徹不覺有些驚愕。
「你要離開這個國家?」
「不錯,你也看到了。」路西法冷冷撇唇,稍稍側身讓他認清身後陳設,「我現在在飛機上。」
「我以為——你想奪取政權。」
「你錯了。」藍眸閃過嘲諷輝芒,「你跟那個達非都錯了,我對這個小破國家沒興趣。」
堂本徹呼吸一緊,「你知道達非?」
「我早就知道了。」路西法道,好整以暇地吸了口煙,「是他說服了你背叛我,不是嗎?」
「我沒有背叛你,路西法。」
「是,你沒背叛我,只是故意不提供我資金而已。」路西法頓了頓,跟著,一陣銳利的笑聲逸出他好看的唇,「堂本徹,你這招高啊,明明將我這個朋友踩落了地,還不肯擔上罪名。」
「我——」黑眸掠過暗芒。
「怎麼?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沒錯。」默然半晌,堂本徹終究黯然回應,「是我對不起你。」
「哼。」
「你現在打算去哪裡?」
「我去哪兒你管得著嗎?」路西法冷冷回應,「還是你打算去跟安琪莉雅那個丫頭告密,讓她命令軍隊來追殺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堂本徹搖搖頭,語音低啞,「我只希望你過得好,不要——一錯再錯。」
「一錯再錯?」路西法瞪他,忽地捻熄雪茄,藍眸點亮陰狠光芒,「我錯了嗎?告訴你,堂本,錯的是這世界,是那些自以為是的人類!」
堂本徹默然。
他不能怪路西法憎恨這個世界,事實上,他以前也曾深深憎恨過,恨這個世界,恨每個人,直到梁冰進入他生活,進入他心底——
想著,他忽地幽然歎息,「路西法,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並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壞,也有——一些溫情的。」
「不必試著感化我,堂本。」對他的溫言相勸路西法絲毫不感激,「這個世界有哪裡好,哪裡壞,我相信我領教得比你深刻多了。」他冷冷一笑,「我既決定墮落地獄,就不需要任何人把我拉回所謂的天堂——不需要,你懂嗎?」
堂本徹心一扯。
他懂,他當然懂。
也許路西法真的錯了,但這是他的執迷,他的傲氣,旁人無從改變,也沒法干涉。
沒有人能勸他回心轉意,沒有人——
他望著路西法,湛眸不覺蒙上淡淡感傷。
「不必同情我!」凌銳的語聲忽地揚起,一字一句狠狠敲入他耳膜,「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堂本,我不需要!」
「路西法……」
「與其為我擔憂,不如想想你那個愛之入骨的女人吧。」
蘊著深刻含意的話語令堂本徹心跳加速,「你是指梁冰?」
「不錯。」路西法輕輕頷首,唇間迸落暢快笑聲,「我送了個禮物給你,堂本。」他說,藍眸清透澄亮。
他看著堂本徹,眼眸此純真,如此調皮,像極了愛惡作劇的小男孩。
可堂本徹卻明白,那決不是單純的淘氣男孩,他曾經見過路西法這樣的眼神幾回,每一回,都造成可怕的後果。
當他露出天使般燦爛澄澈的眼神時,也正是他的心完全成為魔鬼的時候——
「你……對冰做了什麼?」倉皇慌亂的黑眸緊緊持住宛若無邪的藍眸。
「沒什麼。」路西法淡淡微笑,「只是邀她上了哈斯汀名聞遐邇的旋轉餐廳而已。」
「旋轉餐廳?不,不可能,她現在人在國外啊……」
「她昨天已經回國了。」
「她回國了?」堂本徹身子一晃,掩不住驚愕,「為什麼?」
「因為她收到了你的E—mail,告訴她,你想見她……」
語音未落,堂本徹挺拔的身軀已然衝出辦公室,沒浪費一分一秒。
因為他明白,從現在開始,他必須跟時間賽跑。
* * * * * *
新世紀摩天大樓頂層。芙洛蓮思旋轉餐廳。
他約她來這裡做什麼?
坐在餐廳最角落,望著落地玻璃窗外首都市容美麗的縮影,梁冰竟無法平定紊亂的心韻。
她發現自己十分緊張,臉頰微微發涼,掌心也靜靜冒著汗。
她竟——為了會見他而緊張。
想著,梁冰不禁輕輕歎息,菱唇拉開澀澀苦笑。
她是傻子,明明已經決定跟他斷得一乾二淨,卻在接到他一封情意真摯的E—mail後,匆匆趕回國,上來這間餐廳。
只因為他簡短的郵件裡,有這麼一行字:
我想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從在巴黎接到這封Mall後,她便不停地猜測所謂的「一切」是指什麼?他終於願意向她吐露一直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嗎?
他終於願意走出蒼茫夜色,讓她在陽光下好好看他嗎?
他終於——應許了她內心的祈願嗎?
思緒紛至沓來,宛若浪濤拍岸,一波一波襲向她胸膛,震動她一顆情悸顫動的心。
她胸口緊窒,似乎就連呼吸也無法順暢。
她端起水杯,正想啜飲一口子復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時,悅耳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
是堂本徹。
瞪著螢幕上顯現的人名,她的心,再度驚慌失速,她深深呼吸,好不容易凝聚所有的鎮靜接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