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夠朋友,可是……「不行啊,那裡滿滿兩大桶,你恐怕挑不動。」
筱君一愕,她素知水靈向來每天只做兩小半桶的豆腐腦,怎麼今天多出了一倍?
「做那麼多,你想給自己辦嫁妝啊?」她說就說了,還用手肘碰一下水靈,露出好曖昧的笑容。
「不是我做的,是……」怎麼跟她解釋呢?「我一早起來,不曉得什麼人,已經幫我弄好了。」
「哇!神秘愛慕者。」她想嫁人想瘋了,這樣也能感動得手舞足蹈。「從實招來,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誰嗎?」
「騙你又沒有錢賺。」水靈瞟見周永富和他的狐群狗黨們已越過橋頭,就要往她們這兒走來了,忙道:「我先走了,那兩桶豆腐腦就交給你啦。」
「喔,好。」筱君慷慨應允之後,才猛然想起要把那兩桶豆腐腦扛到大街上,包準會把她累個半死。
可惜太遲了,水靈腳底抹油,跑得跟飛的一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一章
許是端陽節的關係,東方才露出魚肚白,大街上的小販們就已經做好開市的準備。晨曦白雲層緩緩透將過來,斜斜照映著熙攘往來的人潮。
水靈趕到時,正近巳牌時分,地氣逐漸上騰,整條街道活像個大蒸籠。她嬌喘地抹去額上汗水,雙頰因著酷熱現出兩朵紅雲,將她素白的臉襯得分外嫵媚。
小販們見了她,紛紛親熱的和她寒暄:「今天做那麼多豆腐腦,是不是打算明兒個要休息一天,四處逛逛去?」
奇怪了,他們怎麼知道她今天的豆腐腦比平常多出一倍?莫非——
水靈旋身面向她專屬的攤位,果然有兩桶豆腐腦,完好無恙的放在地面上。
好個快腳筱君!挑著重擔,腳程竟比她還要快,佩服佩服!
「你那位表哥人不錯啊,」趙大叔呵呵呵地衝著她直笑,「以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他?」
表哥?「我哪有什麼表哥?您是看著我長大的,這世上我除了子韶哥哥外,就沒有別的親戚了。」
她這番坦白的解釋,出乎意料的,吸引了眾人的好奇心。
「那麼今早幫你送豆腐腦來的少年郎是誰?」
「趙叔!」水靈直覺地想笑,「你這樣形容筱君,她會不高興的。雖然她圓了點也胖了點,但終歸是個姑娘家,怎麼可以喊她做少年郎?」
「敢情是我眼花了,」趙大叔茫然地,「你確定幫你挑豆腐腦的那個高高、壯壯、英俊瀟灑的……不對,我有十足把握,那個人絕對不是筱君。」
「對啦!」馬上有人附和他,「就算女扮男裝也不可能把五官重新做調整吧,尤其是身高,你表哥起碼六尺多,筱君連他的肩膀都構不上。」
平空裡怎會冒出這樣一個人?水靈擠破了頭,也想不出有那樣一號親戚。
忽地,現場變得鴉雀無聲,趙大叔等人神色肅穆地走回自己的攤子,其他人也不再圍著她詢長問短。
水靈不明究竟,擺好碗架,一抬起頭,正好望見周永富那張幾乎要溢出肥油的肉餅臉。
「大美人!」他一看到水靈就笑得全身亂顫。「你躲不了我的,除非你不做生意,否則就算你天天繞道跟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也照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誰有興致跟你玩遊戲?水靈不屑地賞他一顆大白眼。
「我又沒犯法,幹嘛逃?之所以繞道,是因為我『討厭』看到你。」許久以來,她一直裝理作啞,不理會這紈胯子弟,沒想到他臉皮夠厚,一而再、再而三的來騷擾她。
「看到我又怎麼樣?」周永富又說又比,把一張不曉得多少錢的銀票,往她攤面上一擺,心想:有錢的是大爺,你還是乖乖聽話吧。
「是沒怎樣。」筱君終於趕來了,「只不過讓人有『害喜』的感覺而已。」
「真的嗎?」周永富眉飛色舞,以為她這句話是在恭維他。
「對呀!因為人家一看到你就想吐嘛。」筱君不槐是集眾潑辣於一身的「椒椒女」,一開口就叫人麻辣難當。
「你好大的狗膽,敢羞辱本大爺。」周永富怒叱一聲,他背後的打手立刻欺上來。
「水靈。」筱君自認不是他們的對手,忙不迭地閃到攤子後邊,尋求掩護。
「不關她的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水靈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麻煩推給別人。「你想幹什麼就衝著我來好了。」
「爽快!」周永富又壓了一張銀票在她攤子上,大伙都看見了,那是張一百兩的銀票。「本大爺要納你為妾。」
「休想!」他意圖說得很直接,水靈也回答得十分俐落。
周永富光火了,「二百兩還嫌少?」他這人一生出娘胎便只認得錢,以為這世上沒有用錢買不到的東西,包括感情。「你不過是個沒爹沒娘的孤——」
「住口!」水靈最恨人家拿她的身世當武器羞辱她。「我有沒有爹娘你管得著嗎?滾,別站在我攤子前面,礙手礙腳。」
「老子愛站哪就站哪。」他得寸進尺的叫他的嘍囉們統統圍過來,將水靈的攤子塞得水洩不通。「現在看你怎麼做生意?怎麼賺錢張羅三餐?」
晏水靈杏眼圓瞪。道陣子她忍得已經夠難受了,這個老色鬼居然色膽包天,光天化日之下蠻橫的逼她就範。
不給他一點顏色,他真以為自己是那麼好對付的?!
想都沒想,她抄起整桶豆腐腦,瞄準他的肥臉整個倒下去——
「媽的!你這臭丫頭,老子今天不教訓你,你還當我……哇啊!」
筱君更狠,她抄起的不是豆腐腦桶,而是炸油條的鍋子。那個周永富的面皮跟著他慘絕的叫聲一起蓬勃的冒出水泡,一個接一個,一聲接一聲。
「打死她,」他哀哀鬼叫著,「把她活活給我打死」
「筱君快逃!」水靈一手拉住筱君,便欲往左送巷子口逃去。
豈料,筱君竟中邪似的愣在原地,不僅不動還噤若寒蟬。
「筱君,你還蘑菇什麼,快走啊!」
匪夷所思的,那群惡棍也沒欺上前來,空氣中僵凝著一股令人行將窒息的氛圍。
從巷弄裡,魏魏峨峨走出一頭龐然大物——黑豹。
它一身粲然油亮,冷冽的目光予人不可侵犯的懾人氣勢。它露出鄙夷的神色,掃向周永富和他的爪牙。
「少……少……爺,」他的手下嚇得嘴皮直發抖,「好漢不……吃眼前虧。」
「沒錯。」他自認聰明睿智,馬上下達命令,「改日再來捉她不遲。走!」
就在同時,黑豹縱聲怒吼,其氣勢之磅礡,恰恰好足以叫周永富兩腳發軟,癱跪在地上,連爬帶滾的跌回他家裡去。
「哇!好棒哦。」水靈樂不可支,興奮的鼓掌叫好。「我還以為你很不夠意思,一聲不響就跑掉了。」她嘉許的拍拍它的頭,盛一碗豆腐腦餵它,當作獎賞。
這種不知死活的舉動,看得筱君和眾人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身冷汗。
「水……水靈,」她緊張得舌頭都不靈光了。「你認得這……黑豹……呃,公子嗎?」她是很講義氣沒有錯,但是也還沒義氣到可以跟她一同被野獸咬去當早膳啊。
「對啊,」水靈相信它只是一隻有點髒、有點懶、和有點好吃的動物,因為昨晚她跟它同榻而眠一個晚上,並沒有遭到它的豹爪攻擊。「我來跟你們介紹。」
「呢,不用了,」筱君搖頭如撞鐘,「我區區一名小小女子何足掛齒?咱們相遇不如不相識,相識不如裝作沒看見。」
「喂!你在怕什麼?」
「怕它呀!」這麼笨的問題也敢問,筱君受不了水靈封閉到連豹會咬人都不清楚,還跟它親熱的打招呼。「我家裡還有點事,我……我先走了。」
惡人沒膽就是像她這樣。
水靈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有黑豹當保鏢,這下她就不用擔心哪個居心叵測的人再來調戲欺壓她了。
「賣豆腐腦喔!好吃的豆腐腦便宜賣,大碗三錢,小碗二錢,一次吃三碗免費送您薑汁和花生,快來吃哦!」她吆喝的樣子有夠不專業,既不洪亮也欠缺誘惑。
「五兩銀子,夠不夠買你全部的豆腐腦?」
唉!屋漏偏逢連夜雨,周永富前腳剛走,張德寶後腳又跟了來。水靈當下馬上轉頭尋找黑豹的綜影,豈料它竟吃完豆腐腦就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
唉!真是楣運亨通,甩都甩不掉,只有自助天助了。
「你們一共才四個人,這些豆腐腦少說有二十幾碗,吃得下嗎?」這些人的錢可賺不得,瞧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模樣,別到時銀子賺不到還惹一身禍。不,她已經惹禍上身了,他們不就是來軟硬兼施,要她去做壞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