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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華蓉

  「是很痛。」峻德齊苦笑,誠實地點點頭。

  在孩子面前實在沒必要強逞英雄。

  況且,朱瀲眉每次在替他換藥療傷時,故意花他的傷肢上這邊戳一下、那邊拍一下,早就打破了他最後的男性尊嚴,這些孩子們若是住得不遠的話,一定早就聽過他的慘嚎聲了。

  「娘說你的名字叫峻德齊,我們可以叫你齊叔叔嗎?」為首的男孩問。

  「可以。你們是兄妹嗎?」峻德齊看了看他們的容貌,發覺這七個孩子彼此都不相像。

  幾個孩子互看了一眼,最年長的孩子點了點頭。「是啊!我是老大,叫小津,他們依次叫小婉、小昭、小信、小容、小蒙還有小和。」

  「你們好。」峻德齊含笑打招呼,一向不弱的記憶力馬上就記起了所有孩子的名字。

  一想起記憶,峻德齊的眼神黯了一下,饒是他記憶力再好,老天還是開了他一個玩笑,竟然讓他失憶了一個片段。

  「齊叔叔,你喜歡我娘嗎?」小津露出少年老成的表情,嚴肅地向他提問題。

  峻德齊愣了一下。「你娘?」他認識這幾個孩子的娘嗎?

  「是啊!好多叔伯大嬸最近一直問咱們兄妹,說我們是不是就快要有新爹了。」小婉一面忙著制止小和兒像蟲一樣蠕動著爬出她的懷抱,一面分神解釋。

  小津見小婉快要抱不住小和兒,細長但已略見結實的手臂一伸,將小和兒抓進自己的臂膀裡鎖住。

  「這跟我有關嗎?」峻德齊差點就舉起包得像大饅頭的左手搔起頭來。

  難道谷裡那些熱心的人,想將他和某個大嬸湊成對嗎?

  他是未婚沒錯,但是犯不著急著幫他將老婆孩子一塊兒找齊了給他吧?

  這裡的人怎麼回事?想法都怪怪的。

  「所以我們才會問你呀!」小津輕皺眉頭。

  「難道你不喜歡我娘?」小信問道,眼底有絲失望。他想要有個爹,已經想很久了。

  「我不知道你娘是誰呀!你們是不是弄錯什麼事了?」峻德齊的手腳如果完好的話,他真的很想立刻逃得遠遠的。

  「怎麼會?娘跟你明明朝夕相處將近大半個月,你怎麼會不認識我娘?要不是為了照顧你,娘怎麼會忽略我們這麼久?」小津一臉懷疑地看著他,蔑視的眼神強烈的表達了他的不滿。

  不只是小津,幾個孩子同時之間也把不平的目光全射向他──只有還聽不大懂人話的小蒙和小和除外。

  峻德齊被孩子們的眼神刺得極不舒服,正想開口澄清,突然門口傳來一句清冷的問話。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峻德齊轉頭,滿懷感激的望進一對前不久還捲著怒濤離去的澄亮眼瞳。

  本以為救星來了,卻在聽見下面那一聲叫喚後,條然掉了下巴。

  「娘──」眾孩子帶著些許慌張,心虛的齊聲喚道。

  什、什麼?!

  孩子們喚她什麼?

  娘?

  朱瀲眉是……

  七個孩子的娘?

  峻德齊張大了口,久久收不回下巴。

  ※※※

  「哇啊──」

  慘叫照例衝破屋頂,在谷中不絕迴響。

  屋內,一群小孩和一個女人圍著一張床,齊心協力地和床上的殭屍人--呃、峻德齊奮戰著……

  「小津、小信,不能那樣壓他的腿,那會再度傷到斷骨,壓住他的膝蓋和上面的板子就好!小容,挪開妳的屁股,抓住他的左手就好,你想讓他胸部的傷勢加重嗎?小婉,布條再多裁一些過來。小昭,小和快要爬到門外了,把他抱回來。還有小蒙,放下你的手指別再吸了,到那邊坐著。」女人有條不紊的指揮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輕易地掌控全局,將殭屍人──呃、峻德齊因疼痛產生的劇烈反抗,減輕到最低,不致造成其它傷害。

  「女人,妳能不能輕一點?」峻德齊含淚大吼。

  「你的手骨長歪了,我必須將它調整回來。如果你不想以後得到一隻扭曲酸痛的手臂,就請忍耐一點。」朱瀲眉的臉色雖然降到了冰點,可是為了綁牢他臂上的木板,額間也滲出了點點汗珠。

  「長歪?骨頭長歪?妳當初為什麼不能接好一點?」他滿腹的咒罵幾乎要衝口而出。

  「如果你安安分分的躺著,不背著我偷偷下床的話,骨頭就可以接合得很漂亮。還有,當初你被救回來時,是我師父流泉大夫親手治療包紮的,他的醫術好得沒話說,怎麼,對我師父有意見嗎?」她美目冷冷一瞟,瞧得他一陣心虛。

  「我──咳……我躺得全身發疼,再躺下去,骨頭就算接好,也都酥掉了。我什麼時候才能下床走動?」峻德齊難受的蠕動了一下。

  「你慢慢等吧!這一回碰撞到的骨傷還可以藉外力矯正,下回骨頭要是再撞傷移了位,就有你受的了。如果用上師父的獨門黑石斷續膏來醫治,你會後悔到恨不得沒有這一對手腳。」朱瀲眉抬手拭了拭額。

  「獨門黑石斷續膏?」聽起來似乎是種神奇的膏藥。「這是什麼藥?」他純粹只是好奇一問。不過,為什麼身邊幾個孩子似乎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氣!

  峻德齊不解的環視身邊一張張條然變白的小臉蛋。

  當然,還聽不懂人話的小蒙和小和除外。

  「醫治骨傷的聖品。」朱瀲眉回答,唇邊噙著一抹笑痕,勾揚得有些詭異。

  「娘……真的……要用『那個藥』?」小津吞了吞唾沫,才遲疑地開口。

  「是啊!如果你們要讓齊叔叔用『那個藥』的話,下次有機會,可以像今天一樣,趁我不在時幫助齊赦叔下床,再玩一次摔跤遊戲。」朱瀲眉不怒也不笑地看著小津和小信這兩個男孩。

  「娘,對不起……沒聽妳的話……」跪坐在床上的小津和小信對望一眼,神色有些愧疚,雙雙垂下小小的頭顱。

  「喂,女人!別責備孩子,是我堅持要下床的,他們只不過是好心撬我一把而已。」峻德齊一把攬下所有過錯。

  「是嗎?下一回你的骨頭要是又移了位,我會很樂意將師父那一帖絕不輕易施用的療骨聖品用在你身上。」朱瀲眉冷笑一聲,接著起身收拾四周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峻德齊困惑的目送她離開。他無法從她的表情判斷出,她究竟是生氣還是高興,不過,孩子們倒是很敏感。

  「怎麼辦?娘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婉兒從地上抱起小和,一臉憂愁。

  「齊叔叔,你最好小心一點,『那個藥』一點也不好玩。」小津神情嚴肅地對峻德齊警告。

  「『那個藥』你們看過你們的娘用過?」那帖朱瀲眉口中的療骨聖品,一到孩子的口中,似乎就變成了某種恐怖莫名的咬人怪獸。

  「看過。」比大男孩年紀略小的小信猛點頭。「上回阿牛跌到山溝裡,斷了一條腿,本來快好了,可是永善老爹等不及,將阿牛帶到田里工作,結果腳傷變得更嚴重。永善老爹帶阿年來給娘看時,娘說沒法子,只好用『那個藥』醫阿牛的腳。永善老爹那時看得都哭起來了。」

  「呃……永善老爹陪阿牛哭嗎?」峻德齊對孩童描述的情境有些模糊,還是不懂這跟「那個藥」有什麼關係。

  「阿牛不會哭啦!」小容回答。

  「才怪!雖然阿牛那時很安靜,可是我有看見阿牛的大眼睛有淚水流出來耶!」小昭插嘴反駁。

  「等一下,先告訴我,你們的娘是怎麼用『那個藥』醫治阿牛的?」峻德齊相信,他再不把話題帶回來的話,孩子們會忘了他們該告訴他什麼事。

  「娘把阿牛的腿重新打斷,接起來後,再把『那個藥』裹到阿牛的腿上。」小昭緩緩地回答。

  霎時間,房內瞬間變冷。

  「阿牛……」峻德齊的臉色一片鐵青。「阿牛他……現在恢復了?」今天光是讓朱瀲眉矯正手骨,就已經是走過地獄一回了,要是將斷骨再折一次……

  峻德齊覺得自己快吐了。

  「應該是恢復了吧!」

  「我今天有看到阿牛,走路的姿勢很穩耶,看不出受過傷的樣子。」

  「那就好;永善老爹有一個這麼勇敢的兒子,真不簡單。」峻德齊由衷的讚賞。雖然未曾謀面,但已經對阿牛這個人心生一股敬佩之意,尤其剛剛孩子們說他當時哼也沒哼一聲……

  「齊叔叔,你在說什麼啊?」小津歪著頭瞪著他,其它孩子的表情也一樣怪怪的。

  「怎麼了?」峻德齊感染了不對勁的氣氛,面色也沉重起來。

  「阿牛……呃……阿牛是……」

  小婉咳了一聲,臉部扭曲。

  幾個比較大的孩子紛紛竊笑。

  此時他們才會意過來,峻德齊似乎誤解了某件事。

  「阿牛是幫永善老爹種田的大水牛啦!」小信直言回答。

  大、水、牛?!

  峻德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所謂的療骨聖品──「獨門黑石斷續膏」,是用在牲畜身上的?

  「哈喀……」此時小和格格笑了一聲,像是嘲笑著眼前荒謬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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