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林嵐芷驚慌地甩掉他的手,很快的向後退了兩步。「你要做什麼?」她防衛的瞪住他。
他的靠近,讓她不由自主的產生心慌戰慄。她嫌惡地抬起左手,拼了命搓揉,像是無法忍受他的碰觸。
他看到她的反應,手微微的瑟縮一下。「我……如果你需要幫助……」方流墨的知覺仍然停留在手掌上殘存的觸覺。
突然間,一股濃重的罪惡感壓住他的胸口。
「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林嵐芷像被針扎到,突然激動地喊叫。
「嵐芷……」他的心一擰。
「你這什麼意思?打了人,再問人痛不痛?」她崩潰地哭出來。這段日子累積的苦與倦,終於爆發。
「你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是什麼嗎?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的感覺會讓人發瘋的,你知不知道?」她劇烈喘息著,感覺嗓子嘶啞痛楚,灼燙的淚水奔流而下,林嵐芷抬起袖子不甘的猛力一拭。
方流墨的眼神突然冷凝下來,嘴唇抿得死緊,神情變得非常難看。
「你真讓我感到噁心。」林嵐芷退了一步,又恨又怨地看他一眼後,隨即轉身跑過他身邊。
他任她像狂風一樣捲過身旁。
一向平靜的內心也被她揚起了劇烈的風暴。
你知道家破人亡的滋味是什麼嗎?……
林嵐芷淒惻的嗓音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的響著。
方流墨低低的輕笑出聲,在空無一人的巷弄中幽幽迴盪,聽來異常淒冷。
「家破人亡……家破……人亡……這滋味呀……」他痛楚地輕輕低吟。
他怎會不知道?
這是整整纏了他將近十七年的夢魘啊!
☆ ☆ ☆
林嵐芷邊跑邊擦淚,怎知淚水像開了閘一般,越流越多,簡直一發不可收拾。
怎麼樣也沒想到,她竟會在方流墨面前失控。
這讓她覺得脆弱到無地自容。
「我絕不再哭,絕不在他面前掉一滴淚。」林嵐芷暗自發誓。
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淚,她正要將手裡緊捏的布袋揣進懷裡時,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唉唷。」肩膀被一個陌生人猛力一撞,身子不穩的跌倒在地,林嵐芷疼得叫出聲,下一瞬,她驚恐的發覺——裝著碎銀的重要布袋被人搶了!
愣了一下,她隨即跳了起來大聲喊叫。
「搶劫啊。那人搶走我的東西啊——」林嵐芷拔足追著那個搶匪。
「攔住他!求求你們攔住他!」她腳步未停的叫著,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要將銀子給追回來。
那是要給爹請大夫的。焦灼的念頭驅策著她加快腳步。
兩個身影一前一後的追逐。前面那個人似乎頗熟悉地形,在巷弄間鑽進鑽出,加上那人腳程確實比林嵐芷快了許多,饒是林嵐芷因騎馬練出不錯的體力,兩人的差距還是逐漸拉大。
「不要跑!銀子還給我!」林嵐芷喘息著大喊,追著追著,渾然不覺被引進越來越偏僻的巷道中。
突然,那人轉過牆角後停了下來,林嵐芷幾乎閃避不及,差點撞到他身上。
那偷兒轉身面對她,一臉兇惡、充滿不耐地瞪住她。「他媽的,追著老子不放,真有種。」害他差點跑斷腿。
「銀子……銀子還給我。」林嵐芷猛烈的喘息著,感覺雙腳疼痛,胸口也幾乎要爆炸開來。
「哼,你拿得回去再說。」搶匪擰著臉笑,有恃無恐的說道。
慢慢的,林嵐芷漸漸感覺到不對勁,轉眼一看,才驚覺身後竟多出了五個像是地痞流氓一類的人物,一個個神色不善。
「你……你們……」林嵐芷張大晶亮的雙眼,勉強著不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背靠著牆一步步退後。「你們想做什麼?」
「嘿、嘿,做什麼?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竟敢追著不放?」一名身材最壯碩、似乎為首的人站到她面前,細長的雙眼微微瞇起。其他人也全都以不善的眼神盯著林嵐芷。
「那些銀子是要用來請大夫的,我爹病了。」林嵐芷毫不畏懼的說道。
「這些銀子是嗎?」老大從袋子裡倒出所有碎銀子。「嘖,這麼少?我還以為多少呢。」他呻了一口。「你老子嗝屁了也不干咱們大爺的事,這麼少的銀子,你就當是孝敬給大爺了吧。」他將銀子又倒回袋子裡,當著她的面塞進腰帶。
「你……你們太過分了。」林嵐芷怒火冒了出來。「你們有手有腳,不但不努力工作,還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別人財物,你們要不要臉?」她氣得破口大罵。那些銀子對她來講是多麼重要,怎能被他們拿走?
「你,他媽的!敢教訓老子?」惱羞成怒的,為首的那人向林嵐芷用力一巴掌揮過去。
「啪!」的一聲,林嵐芷只覺得臉上爆出熱辣辣的痛,渾然不知嘴角流下一道血絲。
她眼前一片暈眩,靠著牆軟軟的倒了下去。
「還裝死?給我打。」老大狠著臉下令,其他的人立即擁上,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上踢踹。
雙拳都難敵四手了,更何況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對付六個身強體壯的劫匪?林嵐芷毫無反抗能力,只能閉上眼抱住頭,絕望的忍受著全身傳來疼痛。
時間變得極端難熬,直到踢打驟然停止前,她一直以為今天就要被打死在這兒了。
「唉呀!」「唉呀!」哀嚎聲不多不少正好六聲,傳進她快要失去知覺的耳朵裡。
林嵐芷差點為之失笑。她蜷伏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想著,她都還沒呻吟出聲,他們怎麼先叫疼了?
「哪個混蛋敢偷襲老子?出來!」六個人齜牙咧嘴的駝著背、躬著腰,紛紛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被人撂倒在地的。
「哪個混蛋給了你們膽子,在老子地盤上撒野稱老子?」一個比他們更陰冷的聲音響起。
六個人一抬頭,駭得幾乎魂飛魄散。
「龍……龍二爺……小的……小的……」看到那人額上一道向左斜劃的長疤,六個人幾乎嚇得腳軟,聲音都結巴了。
在南方誰人不知,那道長疤代表著龍二爺的身份標記。
「叫我龍二爺?怎麼敢當,你們剛才不是還自稱老子嗎?嗯?」龍二爺抱著胸,一道濃眉微微挑起。
「小的不敢。」六個人咚的跪倒在地,驚恐的齊聲討饒。
「還不走嗎?」他冷眼一瞪。
「是……是……」幾個凶神惡煞,此時全變成一群見著了貓的鼠輩,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龍二爺沒再看他們一眼,逕自走到林嵐芷身邊。「嵐芷姑娘?」他蹲了下來。
林嵐芷眼睛沒有睜開,身體卻明顯一僵。
龍二爺從她的肢體動作確定她的身份。
「有人想見你。」他也不多話,伸手點住她的昏穴。
來不及反抗,林嵐芷便陷入昏睡。
「得罪了。」他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離開僻靜的巷道。
☆ ☆ ☆
方流墨在江南除了正牌經營生意蒸蒸日上,不斷擴充的萬風藥堂之外,還身兼江南最大酒樓賭坊的地下頭頭。
但是他這個地下頭頭幾乎不露面,所有生意和大小事物全交給龍破雲出面處理。即使不得已必須現身,他也一概神神秘秘的蒙著面。
龍破雲額上帶疤、凶狠難惹,看起來就像壞人中的壞人,充斥牛鬼蛇神的酒色產業,在他手下管理得有條有理,方流墨更是樂得專心當他的逍遙貴公子。
又因為,龍破雲總是恭恭敬敬的稱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地下頭頭為「無硯大爺」,因此,一人之下的龍破雲便被眾人尊稱為「龍二爺」。
這會兒,落跑好幾個月、沒回南方坐鎮的方流墨——也就是無硯,正意興闌珊地坐在無硯行館裡批公文。
「無硯大爺。」龍二爺恭敬的將手上「一團東西」呈到方流墨的大腿上。
「你撿了什麼東西回來?」回到南方地盤後,蒙上臉的方流墨瞪著腿上眼熟的「東西」。
「那是嵐芷姑娘,你早上才見過的。」龍二爺挑挑眉。
「我知道,我只是叫你保護她,幹麼把她帶回來?」方流墨不耐煩地問。
「她讓人給打劫了,受了些傷。我認為,身為大夫的你會想親眼看看她。」龍破雲淡漠的說。
「受傷?不早說!」方流墨大吃一驚,立即抱起林嵐芷,直奔內室。
「幫我備藥,還有,叫如蓮準備吃食過來。」焦急的聲音從遠方傳送了過來。
☆ ☆ ☆
落日西斜,橙色餘暉從窗口照進,映得滿室溫暖金黃。
「呃……」林嵐芷全身酸痛的輾轉醒來,一會兒之後,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雅致的房裡,身下是許久沒有躺過的軟褥。
一瞬間,她還以為她正在做著美夢。
自從離開林家莊以後,她就不曾睡過柔軟有榻的床。
不過,她不會自欺欺人,現實很快的回到腦中。林嵐芷警戒的半抬起身子,這個動作彷彿牽動了所有受傷的肌肉,疼得她立即又倒了回去,眼角還迸出了兩滴晶瑩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