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在這兒猜測,不如先發制人,主動提供情報給他們算了。」靳馭北笑笑的將腳舒適的抬到茶几上。
「什麼意思?」柳大夫有些惱怒地瞄瞄他的腳,坐姿總是不端正的靳馭北每回來都會弄髒他的桌子。
「讓韓真早點得到情報送上山寨,然後就可以引虎出洞啦。」靳馭北揚起眉。
「這不難,讓她跟咱們一起『討論』策略,自然會有人接應她傳遞消息。」靳碩南想起咋夜在宴席間溜進新房去的兩個鼠輩。
靳馭北點點頭。「事情結束後,你要怎麼處置她?」
「如果她夠坦誠,可以考慮饒過她。」靳碩南瞇眼沉吟一會兒說道。
對於她,他的心裡開始有些遲疑,這一點點的遲疑,讓他腦中響起警鐘。
她的淚,已經不經意地燙過他幾回。
女人果然是禍水!他煩躁的下了一個結論。
「你不能主動放了她嗎?小心到時候被這個禍水的眼淚淹死。」靳馭北開玩笑地調侃老哥。
「哼,我會讓她自己先被淹死!」靳碩南冷下臉。
可,他才說完,便被心頭突然蔓延開來的一陣冰涼愣住,彷彿他剛剛犯了什麼口諱……
隨即,他甩去這個荒謬的罪惡感,爹娘的血海深仇不可能停斷在一個女人的眼淚裡,尤其是羅騰久派來的女奸細!
「夠了!才新婚第一天,吃了人家就想著怎麼把人家甩掉,還想要她怎麼死,有沒有良心?」柳盛言從一開始就不贊成他們的計劃。
不管來歷如何,韓真怎麼看就是個沒心眼的好姑娘,卻無辜牽連進來,被兩邊的人一起合力糟蹋!
人心哪能當作籌碼賭注來使?
「她只是顆棋,不需要良心。」靳碩南鐵了心腸,父母血仇要報,非得利用她不可。
「總有一天,你會自食苦果。」柳盛言再次無情預言他的失策!
☆ ☆ ☆
三天來,日子過得平靜,靜得沒有一絲徵兆。靳碩南對她的態度也一如往常,絲毫未變。
這股平靜反倒讓韓真過得寢食難安,自從她粗心地將娘親紙條掉落在房裡後,心頭一直擔驚受怕,又愧又苦,幾乎耗竭她所有心神。
韓真坐在幽靜清美的庭間花亭裡,兩隻小手撫著胸口娘的玉墜子,心頭空空蕩蕩、灰灰暗暗的。
從小到大,她從沒做過壞事,從沒想過害人,就連說謊也說得極不高明,騙不了人。
爹娘對她周密的保護疼愛,雖然在狼虎環伺的山寨裡生活了五年,卻仍然不解世事險惡,乾淨得一如白紙。
沒想到,現在竟被逼為雙面人,扮的不能是自己,說的不能是真話,想的更不能是任何期盼!
不!她現在不能絕望,事情也許有轉機!
爹死了,她現在只有娘可相依為命,看到娘之前,她絕不要死!為了再見娘一面,即使要她付出貞潔作為代價,她甘願無悔!
「娘,女兒的清白給了靳碩南,至少經過大婚三拜,不算違誓吧?除非……除非東窗事發,他不要我,否則,女兒寧願苟活,只求再見娘一面,請娘原諒女兒沒有遵從誓言的私心。」韓真眼神迷茫地望向北方,落在山寨可能盤踞的山頭處。
「夫人,你說什麼?」冬梅在一旁憂心地看著自言自語的夫人。
夫人這幾天老是失魂落魄的,根本不像一身喜氣的新嫁娘,倒像是被皇帝老子遺忘的深宮怨婦。
可是,大少爺對夫人呵護備至,溫柔極了,一點也沒有冷落她啊!
「沒有。」韓真收回視線,轉回眼前細緻精美的林園景致。
「明明一大堆心事,遮也遮不住。」冬梅撇一撇唇。
「我這麼容易看透嗎?」韓真摸摸自己的臉。
「整個府裡,就只有夫人的臉色最好捉摸,喜怒哀樂一看就知,讓咱們下人好辦事極了。」就是韓真不挑剔、好親近,有時還會附上真誠的謝意,侍奉起來特別有成就感。
「那麼,他應該也看得透吧。」她再度神遊太虛。他已經知道她的隱瞞了嗎?
他做事一向犀利敏感,即使現在不知道,恐怕也瞞他不了多久,她無力地想道。
他曾在新婚夜裡說過,要她全心全意,不得背叛!如果真到那麼一天,他會如何待她?
會看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寬容她?還是,就如他說的,帶著她一起下地獄?
「夫人,你有什麼心事的話,告訴大少爺,他一定會幫你出頭。他那麼強,絕對可以倚靠!」冬梅毫無心機的說。
韓真笑一笑,強壯的倚靠、安心的胸懷,的確很吸引人。她就是這樣深深陷落在靳碩南暖熱的擁抱裡,失了芳心、無法自拔。
她知道她是懦弱的,但是,現在她想靠自己,在爹娘的保護下過得太久,再繼續躲在另一個羽翼下,她永遠也無法自立生存。
「人心是會變的,只有自己,才是最真實。我想獨自嘗嘗人世的滋味。」她含著深意微笑,但冬梅聽得一頭霧水。
突然間,她頓悟了一些事,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已經全都無所謂了!
她唯一想的、唯一期待的,只有和娘團聚的日子。
至於靳碩南,日後就埋在心裡當作這輩子的遺憾,他的幸福不會在她身上,他的溫柔她也承受不起,就當作她無福得到的報應!
她太軟弱,無法和命運對抗,只能注定背叛負君的下場,希望下一世,她能以清清白白的姿態,無塵無垢,再次遇見他。
☆ ☆ ☆
「大哥,官府派了人來,要和咱們商量合作計劃。」靳馭北面孔有絲難得的嚴肅。
靳碩南點點頭。「你先去接待他們去議事廳,我馬上就到。」
「你要去接小嫂子一道過來?」馭北側著頭。
「今天這場會議主角就是她,她不來,咱們的剿寨會議要開給誰看?」
靳馭北揮手表示瞭解,便轉身出去迎接客人。
靳碩南思考了一會兒,踅回身向花園走去,在一片花海裡找到正愣愣的望著遠方發呆的韓真,冬梅在她身旁安安靜靜地站著。
「在看什麼?」摒退冬梅後,他輕聲地走到她身後,雙手環住她。
「天上的鳥兒。」她沒有看他,只是專注地看著天上。「鳥兒有一對翅膀真好,好像沒有人能縛住它們似的。」韓真歎息一聲,向後軟軟倚偎進他的懷裡。
「你想掙脫什麼?」他不動聲色地垂下眼,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涵義。
韓真細微的僵了一下,才細細吐出心底深切的願望。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一切永遠都不要變。」多麼沉重的願望。
一瞬間,靳碩南被她的話搞混,她的話似乎有些難懂,永遠不變?永遠在他家當臥底?他對自己打結的思緒突然感到好笑。
「無聊嗎?」甩開打亂的思緒,他將下巴抵在她泛著清香的發頂上,手指撩起她頰邊一綹烏黑的細發,開始引魚上鉤。
「嗯,有一點。」韓真沒有心機的承認,又清又閒、無事可做的日子,讓她覺得煩悶。
靳碩南察覺到她似乎不怎麼喜愛妝扮,發上沒有什麼裝飾,只簡簡單單的用一支玉簪將發尾綰了一個髻。
一般美人計裡的美人,不都是極盡妖媚、以色惑人嗎?她似乎沒學到半分,反而很安分、很柔順的當她的靳家夫人。
難道真如柳大夫說的,她不像是臥底?這盤棋局裡,哪裡出了錯?
「那走吧。」他突然拉住她的手,往議事廳的方向帶去。
要試出她,乾脆用險招,直接將她帶入禁地去。
「去哪兒?」韓真任他拉著走,小臉上淨是一片迷糊。
「陪我開會去,很好玩的。」讓她好好收集情報,絕對獲益匪淺。
「真的?」有好玩的?心思單純的韓真雙眼亮了起來,高高興興的陪他進議事廳。
她只想陪著夫君,看夫君做事,至於身繫的任務,在這一刻,她真的忘了。
過了半日後,她瞌睡連連的發覺,夫君對她撒了謊,看幾個大男人開會,一點也不好玩!
只聽他們滿嘴的運貨、路線,氣氛嚴肅又沉悶,應該是在談論一樁買賣的細節。
最後,她毫無身為臥底探子自覺的,在一群枉費心機、白作一場戲的男人面前,睡倒在不敢置信的靳碩南懷裡。
第五章
柳大夫自從那日誇下海口說要治好韓真的傷後,便開始每日勤快的往她這邊跑。
「真丫頭,手來。」柳大夫將藥箱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喘著氣將鬍子撩起來扇風。
「喔。」韓真眨眨眼,將左手伸出來,乖乖地等著換藥。
「柳大夫,跑這麼急做什麼?夫人又不會跑掉。」冬梅好心地拿把扇子為滿頭大汗的老人家扇涼。
「我手腳不快點,就讓碩南那渾小子將人給占走了,我還醫什麼?」幫人治傷,還得搶時間!誰不曉得靳碩南故意阻撓,就是想看他醫不成的笑話。
「對呀,這些日子大少爺好黏夫人,即使談公事,也要夫人在一旁陪著。」冬梅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