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冬梅動作敏捷的出現在房裡。
「你先扶夫人去找柳大夫。」他拉起韓真,將她交給冬梅。
「是。」冬梅像對待珍寶一樣,輕扶韓真。
「那……你呢?」韓真讓冬梅扶著,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眼底洩出一絲躊躇。
「我馬上就到。」靳碩南給了個保證的微笑。
韓真點點頭,隨即柔順聽話地離開。
成功支開韓真後,他馬上斂住笑,冷著臉,彎身拾起紙片飛快細讀,隨即蹙著眉將紙片丟回原地,一臉火氣的走出房門。
不一會兒,他跨大的步伐輕易地跟上訝然回身、毫無心機的對他漾出一抹甜笑的韓真。
「你來得好快。」韓真溫柔的笑道,清麗的笑容有種安心的喜悅。
他沒說話,低頭看著她的笑容,卻覺得莫名刺眼!雖然早已知曉她的身份,但揣測是一回事,當真看到證據,心頭仍然旺盛的燃起一把怒火。
他不想釐清胸口紛亂的抑鬱從何而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果然是詭騙狡猾的雙面人!
☆ ☆ ☆
「過幾天再帶來,現在診不出狀況。」柳盛言白鬍子一甩,硬是不理那個表現出一派溫柔、細心呵護小娘子落座的靳碩南,脈也沒診,便想將他們兩人統統趕出他的視線之外,省得煩心。
他曉得靳碩南帶來他媳婦,是要診斷那碗藥是否能有效杜絕懷孕,分明是不信任他的醫術和藥方,才不可能真是為了他妻子的健康而來。
而要他親手扼殺靳家子孫,讓他更加鬱悶不已。
「人老了,連醫術也不濟了?」靳碩南也是不給好臉色的冷哼,他現在一肚子火,正嫌無處發洩。
「你……」果然!這個心機深沉的臭小子,果然不相信他的醫術!
「那先看看她的腕傷總行吧?別說你也診不得。」靳碩南繼續譏刺。
「你給我閉嘴!我就治給你看,包準她腕上日後連一條皺紋也沒有。我要是治不好,我名字倒過來寫!」柳盛言氣炸地撂下話。
隨侍在韓真身旁的冬梅忍不住噗哧一笑。
「夫君,別說了。」韓真偷偷拉了拉靳碩南的衣角,總是對她溫柔體貼的夫君,對年逾花甲的老大夫怎麼這麼不假辭色?
「一大早就這麼熱鬧?」靳馭北笑呵呵地從門外踱進來,對於一室的煙硝味視而不見。
「二少爺。」冬梅笑容加大的行禮,現在又來一個二少爺,看來這兒的炮火不會變小,只會滿天飛竄,更加壯觀。
「你這渾小子,一大早也要來找碴是不是?」柳盛言氣紅了眼,開始見人就咬。
「柳大夫,息怒、息怒,我只是以病患家屬的身份,來看看小嫂子。」靳馭北笑意滿面的高舉雙手澄清立場。
「兩隻黃鼠狼,沒一個好心眼。」柳盛言轉身從角落一個大藥櫃裡,捧出藥箱。
靳碩南冷冷地瞪他一眼,輕柔地拉起韓真左手置於茶几上,認真囑咐。「真兒,柳大夫誇了海口要治好你的傷,日後若仍留有疤痕,記得盡量嘲笑柳大夫無能。」
「要嘲笑我?等到死吧。」柳大夫不客氣地推開礙路的靳碩南。「杵在這兒幹麼?有本事自己醫。」
「大哥,放開嫂子的手,退開點。你的確擋到柳大夫看診的位置了。」靳馭北隔山觀虎鬥,立場頗為中立的說道。
韓真面對炮聲隆隆的狀況感到些微坐立不安,又莫名的覺得一絲有趣。
激烈的言語之間,不含惡意,反倒像是家人間無傷大雅的親密口角。
新羅山寨上的人粗魯殘暴,一言不和便大聲咆哮、鬥毆互砍。她曾不小心撞見過一次那種火爆恐怖的場面,嚇得連連作了好幾夜噩夢。
不知不覺的,韓真的唇邊漾出一抹醉得能融化人心的微笑,蕩得三個男人心裡瞬間緊緊擰窒、霎時沉默。
她的笑太單純、太乾淨、太沒有心機了。
這麼單純的女娃兒,真是來臥底的?
☆ ☆ ☆
讓柳大夫看完腕傷,靳碩南只說和馭北、柳大夫還有事要談,便叫冬梅先送韓真回房。
「夫人,我覺得你好好命哪。」冬梅陪著夫人慢慢走到迴廊上,一臉羨慕的說道。
「好命?」韓真愣了一下,她的命好?
「大少爺對你呵疼極了,昨兒個大半夜的要人送藥不說,剛剛為你的手傷,還和柳大夫吵了起來。嘩,就看三個人吼來吼去的,好精彩。」冬梅興奮的比手畫腳。
「是啊。」韓真心不在焉的附和,心中沉重起來,尋不到絲毫歡喜,目前的她,算是命好吧!
有個丈夫疼愛體貼,誰不羨慕?但是,這像是夢的歡悅,能持續多久?
不屬於自己的幸福,偷竊得越多,得到的報應就越重!她對因果輪迴深信不已。
她不敢想、不願想,更不能奢想太多,只要在他身邊的日子,能汲取一點點的溫熱,偷偷的存放在胸懷裡,她甘願沉淪,死而無怨。
兩人走進房,冬梅提起壺搖一搖,發覺沒水了。「夫人,茶水沒了,我去提壺茶來,給您解解渴。」
韓真點點頭,在桌旁坐下來。冬梅出門後,她好奇的目光開始流轉,像第一次觀看般,仔細探索四周的擺設。
在婚禮前,她一直住在另一院的客房裡,直到昨日才踏進這裡。但是,洞房花燭夜讓她心頭又紛亂又緊張,根本沒機會好好觀察一下屬於她和靳碩南的臥房。
整個房間的佈置陽剛而簡樸,除了必要的床、櫃、桌椅,還有一組山水屏風,再沒有多餘的裝飾,像極了房間主人自製而內斂的個性。
唯一有著一絲女性氣息的,應該是那張倚在床角、簇新的雕花梳妝台。
韓真踱過去伸手緩緩撫著,這張梳妝台的存在,像是在昭告將有一位新的女主人,長長久久的進駐在這兒。
這個存在,強烈的諷刺她——她現在的角色,微渺脆弱得可悲,隨時會從靳府裡消失。
「不要想了。」韓真搖了搖頭,制止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
垂著眼轉身,無意間瞥見地上一張小紙片,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突遭震懾,無法動彈。
韓真心頭完全僵凝,驚駭地瞪住地上的紙條。
這是……?她抖著手蹲下身,飛快地撿起紙條攤開來,腦中轟然一響,瞬間空白!
「娘親的信?怎麼掉在這兒?什麼時候掉的?我怎麼這麼大意?」她不信似的在自己袖中翻找著,果然找不到任何紙片。
她驚慌的回想自己可能掉落的時間,恐懼的聯想到靳碩南早上來過房間,曾經先支開她和冬梅。
他單獨在房內的這段時間裡,是否看見這張紙條?
她六神無主的將信紙壓在胸口,眼裡湧出慌亂的淚水。「怎麼辦?怎麼辦?要是洩漏了身份,娘不就有危險了?」她駭然想起羅騰久的警告。
當冬梅回來時,見到的便是韓真失神的模樣。
「夫人,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大少爺來。」冬梅放下壺,緊張地撩起裙擺就要往門外跑去。
「不要。」韓真尖叫,死命扯住冬梅。「不要說,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心神全亂,拉住冬梅的手臂不斷哭泣。
「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夫人你先冷靜。」冬梅愣了一下,一臉的莫名其妙,直覺的便伸手攬住韓真,不住安撫的輕拍,口裡也喃喃哄道。
韓真在一片幾乎將她淹沒的恐懼感中,像抓住一塊救命的浮板,緊緊的攀附冬梅,什麼都不敢再想下去。
忠心的冬梅一邊哄著淚汪汪的韓真,一邊同情的搖頭。
才剛說夫人好命呢,一轉眼便成了懷有滿腹委屈的淚人兒。
這夫人,好愛哭啊!
☆ ☆ ☆
在柳大夫的房中,三人仍舊開著會。
「她姓韓?韓真?有名就好辦了,我讓人去查一查。」靳馭北輕撫下巴思考他大哥轉述紙條的內容。
「既然撿到她的紙條,為什麼不乾脆揭了她的身份?」柳大夫不解的問,白紙黑字的鐵證,誰也賴不掉。
「不,遊戲還沒結束。新羅山寨沒被剿掉之前,我不准她離局。」靳碩南冷冷一笑。
「你的仇人又不是那個女娃兒,幹麼將怨氣出到她身上?」柳大夫一提到這事便有氣。
「她為虎作倀,一點也不無辜。」靳碩南不為所動,堅持己見。
「依那封信裡的訊息表示,她很可能是遭人威脅,身不由己。」靳馭北細想了一下,覺得還有內情。
「這只是猜測之詞,萬一她與她娘根本就是山寨裡的人呢?」靳碩南反駁道。
「也是有可能啦!」靳馭北聳聳肩,對於韓真臥底的來歷沒什麼興趣知道,確認她對靳家是否會帶來風險才是當務之急。
「信裡提到她們母女團圓之日不遠,是什麼意思?」柳大夫問出另一個疑點。
「也許羅騰久近日就會有所行動。」靳馭北猜道。
「很難講。可是韓真根本還未有任何行動,他冒險放一顆無用的廢棋在我們這兒做什麼?」靳碩南不相信羅騰久吃飽了撐著,安排一個除了可能扯後腿外,什麼事也不會做的臥底來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