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悍然轉過身子,把所有的淒苦悲痛拋給如墨的黑夜,用剛冷如霜的背脊,阻絕兩人依然裊繞纏的聲息。
雪茵仰望他一如往昔縹悍的身軀,勉力克制的以柔情,狂奔決堤,狠狠催著她。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
一雙手,細緻柔嫩的纖纖柔手,從後邊環向他的腰際,隨即有副在弱的身子,緊密地貼向他的背,暖暖的熱氣酥麻他的胸膛。
季仲桓欣喜若狂,在夜的簇擁下,他旋身摟住她,彷彿涼風已滌去所有歲月的灰塵,時光又回到從前……
他近乎粗暴地吮吻著她。
第八章
寒風如劍,雪茵單薄的身子在他的懷抱裡輕輕地顫抖。他們好像又回到了五分頭和西瓜皮的時代,最後一個學期即將結束的前夕,以蓄勢待發的雄心和溫婉接受安排的柔情,訴說著對未來的抱負和期許。
在夜的餘光輝映下,他們的笑容變得純稚而天真,彷彿過往的崎嶇已輾成平坦大道,天上等著他們昂首闊步。
「你知道嗎?那天我在路上攔住你,除了向你道別外,還有別的話要告訴你。」他粗大的手捧起她的小臉,令她注視著自己。
「什麼話?」她不習慣近距離直視他的眼,他汪洋似的黑眸,總令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其實那時候我鼓足了勇氣想向你認錯,希望你能考慮重新再接納我一次。」
「別說了,現在才就這些,不嫌太遲?」她把澄亮的水眸轉向別處,以迴避他咄咄逼人的態勢。
「這表示你肯原諒我,還是打算把我永遠摒除在門外?」他有些動怒,擁著她的手臂不自覺地加足力道,緊束得害雪茵差點喘不過氣來。「我承認,過去我太荒唐、太墮落。為了展現自己魅力十足,漫無目的地去追逐不愛的女人,接受不道德的誘惑,尤其可惡透頂。但我愛你卻是千真萬確,無唐置疑的。」
「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還提它做什麼?」她想表現得落落大方,不以為意;然後,楚倩的影子卻不請自來,異常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不曉得楚倩她,怎麼樣了?」
「我以為你一輩子也不會提起她。」他盯著她的眼,良久才道:「你吃醋了。」
「才沒有,我為什麼要吃她的醋?」雪茵極力否認後,立刻自覺這根本是越描越黑。
季仲桓卻笑得好開懷,他百分之百肯定,她在吃醋,由此可見,她仍在意他,也許不足以稱為愛,但喜歡的成分絕對有。
「她嫁人了,嫁給高我們一屆的學長蘇智成。」
「是嗎?」她幹麼要如釋重負呢?沒出息!
雪茵氣惱地咬著唇,跟自己生起悶氣。
怎麼過了這麼多年,經歷這麼多的折磨,她還是沒勇氣去爭去追求,難道她這一生都要等著別人把愛情、把婚姻,乃至幸福交到她手中,她才能真真確確地擁有一些什麼?
可,萬一沒有這一天呢?她是不是就要孤寡以終?
淚水又不爭氣地聚滿眼眶,她緊咬牙關,無論如何不叫它們滴落。
「你今晚有事嗎?」
「我會在舊金山待到後天早上。」他蓄意錯過兩次法院開庭,看看喬治被一群客戶交相指責時,還能不能趾高氣昂地叫嚷著要炒他魷魚。
「那……今晚可以陪我嗎?」雪茵不敢看他,五官深深埋入胸前,擔心萬一他拒絕了,自己是否該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
季仲桓驚詫地睇視著她,不相信方纔所聽到的。
「我不是要掠奪另一個女人對你的所有權,也不願破壞你們的婚事。我只是……只是希望能夠……很真實的愛你一個晚上。」
她青蔥似的手指插入他濃密的短髮,仰頭索求他的吻,在他仍驚疑不定時印上自己溫潤的唇——
這一刻她需索的不是天長地久,是誠摯渴望短暫即成永恆。
其實愛情貴在把握現在,能把握每一個相聚相守的時光,傾心狂戀,才有機會連綴成不朽的永恆;沒有現在,逞論以後,更不必奢談白首相偕。
季仲桓只怔愣數秒鐘,旋即回報以更熱情熱烈的舐吮。他們頂上,豆大的雨珠滾傾而下,時還帶點白天驕陽的餘溫,不久便冷冷清清,寒入背脊,提醒他們此時已是天涼好個秋。
「到車裡去。」他提議。
關了車門,雨慕沿車窗斜斜紛飛垂懸,曠野昏黃的銀燈顯得格外澄淨明亮。
他從後座拎出一條毛巾輕輕罩住她的頭,幫她拭去臉上及發上殘存的雨水。
雪茵低垂螓首,許久不作聲響。
「怎麼了?」他發動引擎,扭開車頂上的燈,發現毛巾遮覆下那張粉嫩的俏臉,已是汪洋一片。
「雪茵?」
「吻我。」話聲未歇,她以摔不及防的速度勾住他的頸項,抵死纏綿地捲向他。
她暗暗告訴自己,過去已成灰燼,多想無益;未來遙不可及,想了也是白想,只有這一刻是真實的。天知道,她有多麼需要他,如果連這一刻她都掌握不住,她將會失去全世界。
他以繭食鯨吞的速度,瘋狂遊走她被掀起衣裳裸露的肚腹,並逐次逐寸地下滑……
秋老虎的天氣,雨說來就來,說停就停。
她發覺他的舌尖深人喉底,企圖勾引她,可他做得並不好,反而搔得她好癢。她忍不住想笑,他卻以一隻大掌制止了她。
「看著我,仔細聽我說。」
「嗯。」她又回復乖乖牌的本性。
他眼中熾熱的烈焰消失了,換上來的是一張無比莊重沉凝的臉。這時,她才清晰地嗅聞出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交混著肥皂香與陽剛男子的體重,泛著誘人的魅惑。
「我想……」他很少欲言雙止,直言無諱,打落牙齒和血吞才是他的本色。
「什麼事情那麼難以啟齒?」她開始杞人憂天了。
自從父親和奶奶相繼撒手人圜,以後,她便習慣把一切事情盡往壞處想。
「當我的妻子好嗎?」
雪茵一愕,唇瓣才輕輕蠕動,他馬上發瘋似的遏阻她:「不准拒絕!」
呵!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這麼做的後果有多嚴重,他有沒有考慮過?他怎能在一番狂風驟雨之後,依然如此衝動,如此不計代價,如此隨心所欲,如此……唉!天吶,她竟然,竟然清清楚楚聽見自己無聲地扯著喉嚨吶喊——我願意!
不不不,她不能一錯再錯、第一次所托非人,可以歸咎於年幼無知,第二次就萬萬不可饒恕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開口要求娶她了,早在高一的時候,他就似真似假的宣稱,將來有一天,他必將娶她為妻。高三時更有事沒事便提起,但,統統被她一笑回絕了。
他這種人說的話,切切不可當真,誰要當真,誰就是頭號大傻瓜。
那時候有楚倩、有隔壁班的學藝股長、有鄰校舞蹈社的社長,還有更多她不認識的美麗摩登女生,但泰半都只是謠傳而已,卻已夠讓她苦於無力招架了;然,現在這個叫陳美薇的,則是他「貨真價實」的未婚妻,她有什麼資格去跟她爭?
她才張開嘴,他又一手按住。「給你一個星期考慮。不管你的答案是Yesorno,我都會無異議接受。可以嗎?」
「不用了,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她是挖心掏肺愛著他的,但保守的道德觀總能輕易凌駕於她對情感的追求,既然擺脫了不禮教的束縛,她寧可委屈地選擇退出。
她無助悲哀的神情激怒了他,他押上數年打拼出來的事業當賭注,但求與她共偕白首,而她卻滿不在意。
「你說過你愛我的。」
「我是……沒錯,但她呢,她怎麼辦?」她也曾嘗過被忽視被摒棄的滋味,所以特別能體會陳美薇的苦。
唉唉!看樣於,他還是一個極其容易變心的男人。
男人呵!
「明白嗎?你不可以再見一個愛一個,你每見異思遷一次,就會傷一個無辜女子的心,懂嗎?」
季仲桓這會兒似乎完全冷靜下來了,而輕觸著雪茵的鼻尖,低聲問:「怎麼樣你才肯乾乾脆脆的嫁給我?」他的手又開始不規矩了。
他向來不懂得尊重她的身體,老以主宰者的態勢任意撫觸她柔軟細緻的身軀。雪茵躲無可躲,只好隨他,橫豎她已打定主意,要在今夜把自己獻給他,畢竟他是最初且極可能是最後的愛。
「仁慈點也認真點成不成?」她歎口氣,道。「老是玩弄別人的感情,老天爺會懲罰你的。「你真的不嫁給我?」他的手已經解開她長褲的鈕扣,正準備拉開拉鏈……
雪茵慌忙握住他的手。「別,至少不要在這裡。」
「回答我。」他按下椅背的調整把手,身體像一襲溫暖棉被,迅速覆蓋在她身上,隨著夜風呼嘯而過,他的喘息也一聲急似一聲,貪婪的眼,彷彿預備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雪茵吸入他獨特的氣味和短促的喘息,只覺腦子突呈一片空白。多年前,從青澀年歲時即被殘忍壓抑的慾念,倏忽之間,化成猛烈竄奔的急流,亟欲滋養靈魂深處那片荒蕪許久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