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這兒做什麼?!」看了下左右,一雙眼睛忙著確定應該空蕩蕩的餐廳總不會連張空著的桌子也沒有吧,多的是位子任君挑選,偏他哪兒不坐就坐在她跟前,更可惡的是臉上還是那副看笑話的表情!
「看你好像挺無聊的,特別過來陪你聊聊天,不喜歡?」華雲翔道,那佈施般的眼神直盯著她的臉龐。
「當然!」顧不得他是老師的身份,她直覺的衝口而出,意思是──當然不喜歡,只是她少說個字,讓他有機可乘。
「既然你如此歡迎,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坐得更穩當,手一揚,招來服務生,點了杯咖啡後,想起什麼的瞅著她那盤不忍卒睹的午餐,眉一皺,自作主張的吩咐服務生「給她杯柳橙汁,順便把那東西收走」。看得貝妤芩目瞪口呆。
雖然清爽的桌面在視覺上舒服了些,但他的自作主張卻讓她心裡很不是味道!原本還打算與他楚河漢界的劃清界限,除了在課堂上絕不與他有任何接觸,上課時吃點小虧也就算了,但他顯然並不以此為滿足。
「老師……」雙拳緊握,微傾向前,一雙眼含怨帶嗔的望著他。
「你還記得我是你的老師?」他說,得意的笑看著她。
忍了忍,她勸自己當作沒聽見這話。
「你不會這麼小肚腸的非跟我算舊帳吧?嚴格說起來,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吃虧的人都是我耶。」在他面前,她認為自己大概要一路吃虧到底,而這不平衡的狀態,直到她畢業前,恐怕都不會有翻身的希望。
「小肚腸?」他垂首一笑,抬起頭後竟變了張臉的用那威脅的口氣道:「這是對老師該有的用詞嗎?」
愣看著他,她沒轍了。
「好吧,橫豎你是跟我槓上了。」
無奈的低頭猛喝果汁,假裝自己面前沒有他這個人存在。
「不過開個玩笑,就這麼垂頭喪氣?你還真是一點鬥志都沒有。」他說。
然後,長臂猿似的大手橫跨過半個桌面,修長的手指竟然停留在她吸管上,手一勾,她半口果汁也喝不到。
「這也是在開玩笑?」咬著吸管,她一動不動的抬眼道。
「如果能讓你有點元氣的話,就算是吧。」他說,好想在她粉頰上吻上一記。
「不玩了,說來說去你就是在要我!」撤退的雙手抱胸往後仰,對這不公平的遊戲顯得毫無興趣。
「這麼快就認輸?太不像你了。」她不記得他,這雖讓他感到失落,但重新認識彼此的經驗卻又讓他的生活充滿趣味,就好像當年追求她一般,甜蜜得教人回味不已。
「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會知道?」撇著嘴道,心虛的想起自己一點都不懂他呢。
為什麼他會有這興致「要」她這個渺小到一點都不起眼的學生?論功課,她不過中等;論外表,在班上,她也不是最出色的一個;但要論順眼……她想,她大概是他最看不順眼的一個,或許,這是他糾纏她的唯一理由吧。
既然他一點為人師表的風度都沒有,她當然也就把尊師重道那套收在口袋裡,打死都不拿出來。
「如果說,我會讀心術,能看穿你的心,你信不信?」他說,透過層層煙霧看著她,似乎正在讀她的心。
「信,我當然信,因為你看起來就很有壞巫婆的特質,有那隨時準備拿顆毒蘋果餵人的壞心腸。」她挖苦道,等著看他能自討沒趣到幾時。
「真有毒蘋果的話,我第一個就餵你,以你的頑固,你看吃上一打夠不夠?」他好一會兒沒開口,但一開口果然惡毒得像個專挖人心肝的巫師。
「華雲翔老師……」長歎一聲,她勉強道,腦海不斷閃爍而過的問號深深困擾著她。
「如果指名道姓能讓你舒服點,你可以把「老師」兩個字省了。」看她叫得咬牙切齒,他該感到得意才是,但他不喜歡隨著「老師」兩個字而來的距離,太陌生了,他不喜歡。
「好吧!不管你是何種身份,重要的是你為什麼老找我碴?想想我在書店打工的時候,我們相處得還算愉快吧?如果是因為我辭職的時候對你的態度太過無禮,那好吧!從今開始,我保證我會以萬分崇拜的眼光跟隨著你,並且對你言必稱是的扮演個稱職的應聲蟲角色。如果這還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充當廣播電台,四處頌揚你的豐功偉業,以示我的歉意,這樣好嗎?」她非常委曲求全的說。
「沒想到你竟然墮落到這種地步。」他笑道。
得寸進尺!她早知道他沒那麼好打發,小鼻子小眼睛的就是非整她不可!
「墮落?到底是誰墮落啊?你無理取鬧,故意整我,有什麼資格擺出高尚的態度指責別人?」她說,要不是心裡仍存著他是老師的這點認知的話,早就用桌上僅剩的半杯果汁幫他洗臉了。
「沒聽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嗎?連這點磨練都無法忍受,你還能有什麼作為?」他說,一副恨鐵不成鋼、用心良苦的表情回看她。
「誰要成為人上人?我有說過嗎?」至少她確定沒跟他說過,更何況她對目前的生活滿意極了。
只是她一表明態度,他立刻擺出副「不可饒恕」的表情,似乎想叫她立刻到操場跑上個一萬公尺,好好的磨練磨練。這敦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更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看樣子你不但毫無慧性,連半點悟性也沒有,徹底的成了個粗俗的凡人。」感歎道,想起她以前的慧黠。
他這是在損她吧?她想應該是,不過並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打算,只希望他真的認為她只是個普通人,平凡得不值得他為她「傷神」、費心「磨練」!
「既然我本性如此不堪,毫無塑造的空間,那麼,你以後就高抬貴手,別再找我麻煩了吧?」她諂媚的笑說。
冷笑兩聲,華雲翔什麼都沒說,但已徹底粉碎貝妤芩的希望。
「至少給我個理由吧?到底為什麼?」她如望雲霓般的看著他,期待一個答案。「不為什麼,這是你欠我的。」他說,丟下這不算答案的答案讓她傷腦筋。
此舉,對貝妤芩原本就已十分混亂的思緒不但毫無幫助,只是變本加厲的憑添她腦海裡的問號,以致她只能愣愣的呆看著他離去。
似乎,他不只是為了她辭職的事而找她麻煩。那麼,她到底幾時曾得罪過他?
許久,她才回過神來走向櫃檯。
只是……他說……這是她欠他的,那──為什麼要替她付帳呢?
看著櫃檯小姐攤手聳肩一派羨慕,她的腦袋頓成一團漿糊。
第五章
在靜謐的圖書館閱覽室,浸淫在書海的學子,個個埋首苦讀,與窗外球場上飛躍喧嘩的身影,似乎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世界。身處其中的蕭宛清,抬眼望去,四周儘是一個個如石像般的學生,大家都在為前程努力。由於她沒有繼續升學的打算,因此一年後所要面對的就是成為社會新鮮人。
行事向來深思熟慮的她自然開始預做準備。在考量過自己的個性與興趣後,成為一個簡樸單純的公務員,就成了她這個不擅人情世故、只管做好份內事的人的最大目標。
晚上在補習班補習考試科目,白天除了準備學校功課外,多餘的時間就是不斷的複習、演練準備考試,生活雖然頗為繁忙,但有時又覺枯燥單調。不知不覺,她突然嚮往窗外自由自在的氣氛,起身到外頭透透氣。
晃過球場,垂首盯看草坪,像在數數似的沿著跑道漫無目的的走。也許是坐太久了,總覺得胸口悶悶的壓著塊石頭,一點也提不起勁。
「你終於覺得累了。」
這突來的問候讓她如夢初醒,滿臉的詫異當是誰在講話。
「老師……有事嗎?」她看著貝妤芩的偶像鄧偉傑道。
「沒,只是在想你到底會在圖書館待多久,如果你再待上個幾分鐘,就可以破紀錄了。」鄧偉傑看著表計算了會兒道。
「破紀錄?什麼紀錄?」
「當然是你的讀書紀錄。據我所知,你最高紀錄是從坐下到第一次起身,其間「只」間隔了三個小時。你的坐功大概是我所見過最厲害的,我猜……你在家常打坐吧?」他笑問。因為對運動員而言,一個人能靜坐長達三小時,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她不會覺得無聊得想睡嗎?
她臉龐微暈的染上紅彩,尷尬道:「做老師的不多希望學生用功一點嗎?我只是盡學生的本份罷了。」
「錯!我就不希望我的學生為了讀書而把身體累壞了。」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好像在責備她不該苛求自己。
「那當然,你是體育老師嘛,當然恨不得學生個個像海底蛟龍,怎會希望看見一隻隻懶洋洋的病貓。」
「話是不錯,不過不是每個人都讓我如此操心。」說著,他好像還長歎了口氣,「為了自己的將來努力用功,當然值得誇讚,但是,健康的身體難道不值得追求珍惜嗎?像你這種用功法,身體會吃不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