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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賀蘭真

  「笨手笨腳。」冷冷的諷刺逸出他的口中。

  「對不起,二少爺,奴婢馬上重新準備熱粥。」喜月七手八腳的整理桌面,不安的看著他。

  「算了,我不想再看你打翻食物,省得燙著了我。」他冷眼掃過她被粥浸濕的袖子。

  笨丫頭,即使隔著袖子,那滾熱的粥汁必定也燙著她的手臂,真是個一點頭腦都沒有的女人。

  「你當自己是刀槍水火不侵?竟笨得用袖子當抹布,手不燙著才怪。」他譏嘲的嗓音,聽進喜月的耳中,卻透著怪異的關心。

  喜月眨著眼,微笑的說:「謝二少爺關心,奴婢不痛。」

  「誰關心你了,我是在諷刺你,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蠢的丫頭。」南曄心猛然一抽,表情益發冰冷。

  他怎會關心她?她不過是個丫頭罷了,而且還是個笨丫頭!

  喜月仍是維持著笑容,早在喪父之後,遇到好心的小曼姐時,她就相信人心是善良的,並且學會看事情的光明面,有時毋須想得太多。

  有些人大過內斂,太過深沉,旁人是很難能夠一下子就明白他們的。就像……南曄。

  南曄見她的笑臉,眼眸閃過一絲窘意,臉色愈加陰暗。

  見他神情不豫,喜月收拾好凌亂的桌面,不著痕跡地說:「奴婢先告退。」

  「記得換上乾淨的衣裳,別辱了朱門居的面子。」輕應了一聲,南曄不再看她一眼。

  「是。」喜月退出房間,嘴角上的笑意仍是不褪。

  *****

  「喜月!喜月!」

  時近晌午,尚未到朱門居,喜月就聽到連串迭聲的叫喚。

  她停下腳步,回首望向出聲處,卻見三名有過幾面之緣的打掃丫頭,急急朝她奔來。

  喜月笑著朝三人頷首。

  「喜月,我聽說今兒個早上,你淋了一身湯水,從二少爺那裡出來?」其中一名年紀較長的丫頭問。

  喜月愣了一下,笑道:「早上我打翻一盅粥,所以濺到衣服了。」

  「哦?我們聽到可不是這樣呢。」另一名單眼皮丫頭努力睜大眼,一副她說謊的模樣。

  「哦?那你們聽到什麼?」喜月好奇的問。

  「我們聽到的是,二少爺發脾氣將粥盅扔到你身上,害得你濕了衣服、又燙著了手。」單眼皮丫頭大呼小叫的說。

  嗄?這話是怎麼傳的啊?

  「不是的,二少爺才不會做那種事呢,真是我自己打翻粥盅,才會弄得一身的狼狽。」

  丫頭們一副不相信的瞠目瞪她,二少爺陰晴不定、言辭苛刻的個性,在南府裡是有名的,說什麼她們也不信傳聞有誤。

  「是嗎?」三人一致狐疑的揚高聲調,擺明不相信她的話。

  「是真的,二少爺雖然冷漠、又不會說好話,但他不是會苛待下人的主子,而且他還擔心我,要我去換衣裳、敷藥呢。」

  喜月自行演繹他交代她換衣服的用意,認真的為他解釋。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二少爺其實是個好人。」至少在他不惱、不譏嘲人時,她是這麼覺得的。

  「好人?」丫頭們異口同聲的拉高音調。

  「不要開玩笑了!服侍過他的丫頭,沒一個待得過一天,每個人都被他罵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落荒而逃耶。那樣也能說是好人?喜月,你腦子到底有沒有問題啊?」

  喜月認真的看著她們說:「就因為我待得久,所以我的話才該相信,二少爺絕不是壞人。」

  可是,喜月愈是為南曄辯駁,她們看她的眼光就愈怪。

  「喂!喜月,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二少爺了吧?」

  喜月愣了一會,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安的連忙搖頭否認。「你們誤會了,我不是喜歡少爺才幫他說話,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是喲!但我們還是要提醒你,雖然二少爺很俊,但他畢竟是主子,你可不要喜歡上他哦!」較年長的丫頭鄭重勸道。

  「喜月不會有這種妄想,我只是實話實說,不想讓別人誤會二少爺。」她緊張的迭聲解釋。

  「放心啦,我們明白你不敢直說的苦衷,一定是怕說實話,會被二少爺欺負得更慘,不過現在二少爺又不在這裡,你就不要昧著良心幫他說話啦,我們絕不會將你說的話傳出去的。」她們仍一意孤行的認定,喜月是違背良心說話。

  喜月能夠理解,二少爺會被誤解的原因,可是在當事人極力否認下,旁人卻還是不相信,不由得讓她為二少爺抱不平。

  「我說的就是實話,只是你們不相信,我也莫可奈何,抱歉,我不能在這裡久待,先失陪了。」

  不想再和她們多囉嗦,喜月微點個頭,毫不遲疑地舉步離開,走了幾步後,她又忍不住回頭再次重申道:「二少爺真的不是壞人。」

  三名丫頭看著她走遠,互望一眼後聳肩離開,絲毫未注意迴廊的另一邊,走出一道修長的青色身影--正是她們剛才談論的主角。

  南曄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三個丫頭的背影,對下人間有關他的傳聞,他一概不否認,有時還會故意迎合傳聞,做出嚇唬下人的舉動,更加渲染了他的可怕,成了下人們口中嚴厲的主子。

  那些蜚短流長,對他向來不痛不癢,連跟著他多年的何安,也不曾試著為他反駁,也許他也認為,他這個孤僻的主子難纏吧,可是……那個才進朱門居幾日、他不曾溫言安慰過的小丫頭,卻不顧同儕的壓力,堅定的為他辯駁,這樣的丫頭,該說她傻?還是遲鈍不解世事呢?

  南曄淡色的眸中,流洩出不解疑惑,早已冷凍的心,竟然因她為他辯解的話而融化一隅。

  喜月原本模糊的五官,竟在他的腦中瞬間清晰起來。

  長長的眼睫環著明亮而坦白的眼眸,小而挺翹的鼻子,溫煦帶著淺笑的紅唇,她還是她,但……怪異的讓他覺得順眼起來。

  *****

  喜月行經朱門居內的竹林時,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看著正午的陽光灑在綠竹上,在酷夏中營造出一種沁涼的感覺。

  聽說南府中每位少爺、小姐的居所,都種植了不同的植物,但她最喜歡的還是這一片竹林,清靜、安寧的令人心情都隨之平靜下來。

  她看了看竹林,又起步走向二少爺的房間,伸手輕敲門扉,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等了好一會,她伸手推開門,室內一片寂靜,內室的窗扉敞開著,陣陣微風由竹林吹拂而來,書案上的紙張也被吹得沙沙作響。

  喜月站在窗邊,看著竹林笑著,一邊賞竹,一邊靜待主子回返。

  南曄進入房間,就看到她站在窗邊傻笑,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不見任何值得她發笑的景物。

  他又發現她一個異於常人之處,她永遠有自得其樂的方法。

  「你進來做什麼?」南曄出聲打斷她的冥想。

  喜月回過神,連忙低下頭道:「奴婢是來請示二少爺,是否要用午膳?」

  「吃飯的時候到了,自然要吃飯,這點小事你還要問?」即使剛才聽到她為自己辯解,但對自己見著她時的莫名煩躁,南曄只有以輕嘲掩蓋。

  「是,奴婢馬上去準備。」喜月對他說話的方式習以為常,仍是帶笑回道。

  看著她的背影,南曄突然開口說:「我不管你是真的那麼想,還是故作清高,對我而言,討好是沒有用的。」

  喜月腳步一頓,回首不解的看著他。「二少爺,奴婢不明白你的意思?」

  「剛才你在外面,是不是跟其他丫頭,說我是『好人』?」他冷笑道。

  喜月沒想到那一幕會被他看見,頰上倏地發紅,尷尬的說:「奴婢……只是實話實說,沒有想討好誰。」

  「是嗎?我最討厭別人說『好人』兩個字,這個世上,沒有誰是好人。」南曄眸中寒光凜冽刺人。

  喜月呆呆的看著他,好半晌才道:「可是……這世上真的有好人啊,像小曼姐就是好人。」

  「小曼姐?她又是誰?」

  「小曼姐是奴婢喪父時,幫了奴婢的人。」

  南曄瞇起眼看著她,再開口時,語氣稍微和緩了些。「哼!施恩於人者,必有所求。即便不求財,也必求恩情。」

  「不論求什麼都好,只要當下能有人伸出援手,對窮途末路的人們而言,都是安慰與生路啊。」喜月說不出什麼大道理,所以只能說出她當時的感受。

  南曄訕笑道:「你的要求太低了。」

  「要求低些,生活才會快樂啊,就好比二少爺放不開心胸,所以才會過得不快樂……」

  她不經思索的話,被南曄銳利如劍的視線,嚇得說不下去。

  「你說什麼?」他輕輕柔柔地笑,俊美的五官看來卻格外嚇人。

  喜月咬著唇,低垂著慌亂的小臉,囁嚅道:「奴婢放肆了,請二少爺原諒。」

  「不,你說的很好,繼續說啊,我放不開心胸,所以不快樂,然後呢?」他瞇起眼,故意走近她低聲問。

  喜月只覺他的氣息壓迫自己,險些喘不過氣,更加不敢抬眼看他,只是結巴的說:「奴……奴婢說錯話,請……二少爺原……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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