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道你膽子不小,敢說些旁人不敢說的話,沒想到是個沒用的丫頭。」南曄瞪著她侷促不安的神態,冷哼道。
喜月迅速抬頭瞥了他一眼,又垂下頭,不敢吭聲。
「你當每個人部像你一樣胸無大志?除非我不要,否則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我看中的東西,明白嗎?」南曄狂傲的揚唇冷笑,似是自言自語,又似說給她聽。
喜月輕咬唇後,才鼓起勇氣抬起頭,支支吾吾的說:「但……什麼都要,不會辛苦嗎?」
「辛苦?我一點都不辛苦,反而高興得很,誰說我不快樂,我樂得很。」他一字一句的咬牙說。
喜月清澈的大眼,一眨也不眨的望著他,他帶笑的表情雖說下上猙獰,可一點也不像是高興。
「怎麼?你有異議?」南曄倏地飲住笑容,陰沉帶著威脅的眼神盯著她。
「不,奴婢不敢。」喜月不笨,知道有些實話不能說。
南曄沉默半晌,才自嘲的撇嘴道:「我幹嘛對你說這些話,你怎麼會懂呢。你下去吧!」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二少爺的午膳。」喜月一福身,安靜地退出房間。
待她一離開,南曄才坐下,對自己競莫名地對她說些不曾對旁人說過的話,更覺不安。
為什麼?他怎麼會和她談到自己的事呢?是了,是因為她一句「好人」,引起他心中的不安與蠢動。
他根本不是好人,他的內心充滿了怨懟,又怎麼會是好人?
他討厭「好人」兩個字,更恨「好人」帶給他下同於常人的身世。
他不屑做好人,對他而言,好人的同義詞就是偽善,就是懦弱。
哼!看來他壞得還不夠徹底,也許他該做些什麼,讓她醒悟自己的愚蠢。
想著想著,南曄嘴角浮起邪惡的笑容。此時,忽然刮起一陣驟風,吹得竹林沙沙作響,彷彿正預告著,安靜的朱門居將起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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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濛濛的烏雲籠罩著天空,空氣中瀰漫一股揮之不去的沉重濕黏感。
南曄斜倚在躺椅上,眼角睨著正用心打掃四周的喜月,再瞧瞧窗外,嘴邊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喜月。」
聽聞南曄的叫喚,喜月連忙停下手中的工作,趨前問:「二少爺有事吩咐?」
「我晚上想吃一道涼筍。」
「涼筍?是,奴婢立即知會廚房準備--」
「慢著,我要吃現挖的新鮮竹筍。」
「現挖的?這……二少爺,要上哪去找現挖的……」喜月猶豫的看著他,現下都已過晌午,早市也收了,到哪裡去找新鮮的筍呢?
南曄伸手指了指窗外,慢條斯理的說:「窗外那一片竹林,不就是現成的?」
「啊?竹林?」她轉頭看向窗外一片密竹林,心中開始志忑不安。
她曾聽說有人因為不熟悉竹林,而在林裡迷了路,從此失蹤的事,雖然朱門居的竹林,不似野竹林那般佔地廣大,但……陰影深烙,總是駭人啊。
「這竹林裡有筍嗎?」她囁嚅地問。
「去瞧瞧不就知道有沒有。」南曄察覺她臉上的異樣,心情更好。
「那……奴婢去通知廚房,派人進竹林找找……」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南曄打斷。
「不用了,就由你去找,找到再交給廚房烹煮。」
「啊!」喜月聞言臉黑了一半,她來回瞧著竹林和南曄,咬著唇道:「這……二少爺,奴婢……」
「怎麼?你不願去挖筍?」南曄沉下臉,盯著她的眼神霎時冷下來。
「奴婢不敢,奴婢馬上去。」喜月當下將話吞回腹內,立直身子回道。
誰教她做人丫頭,絕不能違逆主子的命令。
當她找著園丁借鋤頭時,園丁還以一副怪異的表情問:「是不是二少爺罰你去墾地啊?」
「不是的,我是要去挖筍。」喜月擠出笑容道。
「挖筍?」聞言,園丁更當她是頭腦有問題。「到哪裡挖筍?」
「朱門居的竹林裡。」
「哦!」園丁一聽,露出恍然的表情。「說來說去,還是二少爺的命令嘛。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喜月又是一怔,難不成……二少爺真是在懲罰她昨日的口不擇言?
「我看天快下雨了,你最好帶把傘。」
「我想還要一陣子才會下雨,現在再踅回去拿傘太浪費時間了。」喜月抬頭看看天候,心想動作快一點,也許可以趕在下雨前將工作完成。
「隨你了,自己注意點就是了。」園丁叮嚀了幾句,將鋤頭交給她就離開了。
喜月拖著沉重的鋤頭,急急地往竹林去,當她站在林子外時,不斷的深呼吸,安慰自己竹林不大,她絕不會迷路的。
心理建設完畢,她才步入竹林,心中只剩完成主子交付任務的念頭。
第四章
一陣滂沱大雨下得毫無預警,瞬時間黑雲壓頂,天地為之黯然。
雨滴打在簷上、竹葉上,吵醒休憩中的南曄,他張開眼,微覷一下天色,雨水飄進窗內,淋濕了桌上的書本。
他下意識喚著喜月的名字,要她進房關窗,久喚不見人影,倒是喚來了何安,何安一人房間,見房內昏暗,熟練地燃起燈火,然後趨近南曄。
「二少爺,有什麼吩咐?」
「喜月呢?」
那個丫頭,竟然怠忽職守,跑得不見人影?
「我有一、兩個時辰沒見到她了。」何安也滿是疑惑。
「雨下多久了?」他起身,不自覺地皺眉問。
「回二少爺,大約兩刻鐘了。」
兩刻鐘了?她該不會還在竹林裡挖筍?
她不會那麼傻吧?
南曄雖這麼想,但心中不安的情緒逐漸擴大,擾得他心慌。
他幹嘛要為了一個丫頭緊張?說不定她早就不在竹林,而是丟下工作,跑去和其他丫頭東家長、西家短……
他走下榻,蹙眉看著窗外的雨勢。
「何安,備傘。」
「二少爺,雨下這麼大,你還要出去嗎?」何安詫異的瞪大眼。
通常二少爺在雨天若是沒有重要的事,向來是不會出門的,怎麼今兒個會想出門?
「叫你備傘就備傘,囉嗦什麼!」南曄下耐的橫了他一眼。
何安縮縮脖子,不敢再問。
看來二少爺的心情不甚好,他還是少說些話吧。
「是,屬下馬上去拿傘。」何安轉身離開,不一會兒,拿了兩把傘進屋。
南曄接過一把傘就往外走,何安不敢多言跟著他。
原本以為二少爺要出門,誰知一出了迴廊,他就往竹林裡走去,這下何安更加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不敢多問。
直到走了好一陣,南曄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朝何安說:「你從另一頭去找。」
找?沒頭沒腦的,要他找什麼啊?
「二少爺,屬下要找什麼啊?」何安忍不住問,這個竹林裡,除了筍子外,還有什麼東西可找呢?
「找喜月。」
「喜月?她怎麼會在竹林……」話還沒說完,何安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二少爺要喜月到竹林,否則他幹嘛要自己去找人。
「廢話少說,去找。」
「是,屬下馬上去找。」何安得令,隨即拔腿就往另一個方向去找。
南曄瞇著跟,望著雨霧迷濛的林子,冷冷的自語道:「你讓我親自出來找你,最好還待在林子裡,否則看我怎麼懲罰你。」
朱門居的竹林,說大不大,說小倒也不小,他在林子裡走了一刻鐘,忽然聽到左前方有些聲響,隱約像是說話聲,他立即朝聲音的方向走去。
愈靠近說話聲愈大,不久,他就看到一個淋得像落湯雞的青色身影,在前方沒有目標的亂走,邊走還邊自言自語。
「啊!是這裡嗎?不是吧!剛才好像走過了……另一頭嗎?可是看起來又很陌生?糟了,看來我是真的迷路了。」
南曄跟在她的身後,聽到她的話,眉頭微皺,瞪著她無頭蒼蠅似的東走西繞。
「再不出去,新鮮的筍都要不鮮了,怎麼辦?二少爺的涼筍……」
喜月著急的咬唇,見天色愈來愈暗,雨下得愈來愈大,她的心慌意亂就愈甚,想到自己說不定會一個人在這裡過夜,她就開始打哆嗦,而且這林子又沒個遮雨的地方,要她淋到早上,怕不淋到病了。
忽然間,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讓她的背脊發冷,喜月倏然停下腳步,猛地回頭往後看,赫然瞧見一抹影子,深壓在心底的恐懼,讓她失去冷靜的尖叫起來。
「啊-鬼--」叫聲末歇,她就已經兩眼一翻,登時身子一軟昏厥過去。
南曄沒料到她會突然轉身,同樣也嚇了一跳,聽她一聲尖叫,教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看著她直挺挺撞到竹子昏了過去,手上的籃子、鋤頭一鬆,籃裡的筍子滾了幾圈,直滾到他腳邊。
他瞪著將他當成鬼被嚇昏的喜月,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但不能否認找到她,著實讓他繃緊的心弦為之一鬆,他靠近她蹲下,為她遮去落下的雨絲。
直到聽到另一個方向有腳步聲傳來,他才察覺自己的舉動,微蹙起眉,他起身離開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