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突然出現的異母手足,會受到排擠是必然的,尤其年齡相近的長子備受寵愛,在甫十歲的小孩心中,該是如何的不平、難堪與受傷呢?
喜月初初聽著這些小道消息,並沒有什麼感覺,然而……在見到南曄後,她的腦中不自覺地浮現,一個小男孩在大家族中被排斥、欺侮的畫面,讓她不由得與自己的身世重疊。
他十歲喪母,她則是十二歲喪父,同是年幼即經歷失親的痛苦,她也就不計較他尖刻的言辭了。
「二少爺能明白,奴婢就安心了。」
南曄微瞇起眸,意外的看著被他譏嘲卻還面不改色的女孩,尋常丫頭早哭喪一張臉,深覺受傷了。
這丫頭,也許沒有他想的那麼平凡無奇。
他還在深思時,便聽見雜沓人聲由遠而近。
他抬眼朝何安遞了個眼神,何安立即會意地走出房門探看,須災即回。
「二少爺,是大少爺來了。」何安走近他身邊回報道。
南曄露出一抹冷笑,刻意的揚眉瞅向喜月。「來得真快。」
話才落下,南靖隨即領著兩名侍衛進入。
「不知『兄長』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南曄文風不動的高踞座上,冷淡地輕瞥他。
「二弟,我聽說你將喜月調到身邊服侍,有這事嗎?」溫文的南靖看著才貌出色的弟弟問道。
「怎麼?我調個丫頭,也值得兄長大驚小怪?」南曄挑眉勾唇的神態,似挑釁又似嘲笑。
南靖不在意他蓄意表露出的敵意,只是問:「你想調動任何人我都沒有意見,只要你不是為了我而牽連無辜。」
喜月像抹影子,毫不引人注意地立於一旁,當她聽到南靖的話時,不自主地望向南靖。他是在擔心她嗎?
她望向南靖時的細微動作,完全落入南曄的眼中,瞬時,他的眼底閃過一抹譏諷。
「『兄長』為何認為我會將無辜的女子,捲入我們兄弟的『遊戲』中?」他故作不解的輕笑。
「我不願這麼想,但你從不曾主動要求侍女服侍,所以我不能不這麼想。」
「鮮少見兄長對一個下人這麼重視,莫非她……在兄長眼中與眾不同?」南嘩挑眉瞟向立在一旁的喜月。
喜月聽他們的對話,全針對自己而來,開始有些不安。她迅速瞥向南曄,對他臉上看不出喜怒的笑容,打從心底發毛。
「我不明白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從不曾干涉府中下人的來去,卻熱心的安排一個女人進府當廚娘,我自然會這麼想了。」南曄邪笑道。
「不論你信不信,我只見過她一次,如果你以為我和她有什麼曖昧,那你就錯了。」
「對也好,錯也罷,反正我正好少一個丫頭,兄長該不會反對,讓一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丫頭來服侍我吧?」
南靖知道他對自己有敵意,只是怎麼也不想讓人成為他們兄弟閒牆的受害者。
「你真要她?」南靖看著他,明白他還是不相信自己和喜月沒有關係。
他的眼光自然地望向站在一旁的喜月,不忍讓這個無辜的女孩,成為他們兄弟問的犧牲品。
南曄俊美的臉上,露出狐狸般狡檜的笑容。「如果真說為什麼,就只因為她的手藝。」
手藝?南靖心中精光一閃,明白他的意思,果然南曄還是針對他,好不容易有個廚娘的廚藝能合他胃口,偏偏他還想剝奪他品嚐美食的機會。
「喜月,你真願意留下來服侍二少爺?」南靖轉向喜月,溫和地問。
忽然間,喜月成了眾人目光焦點,她不習慣的低下頭躲避眾人目光。
她是南府的丫頭,主子的命令,她有資格說不嗎?
她下意識的偷瞥南曄,後者依舊是嘴角帶著冷笑,看不出任何情緒。
也許服侍這個捉摸不定的主子,對她會是件難事,但不知為何,她就是忘不了他那淪傲卻又孤寂的背影,以及和她相似的身世……
腦中來不及細想,她就回道:「奴婢願遵從二少爺的安排。」
她的回答令室內眾人鴉雀無聲,各人神情不一。南靖不解的看著她,而僕從、侍衛們,全是一副怪異的表情。
唯一面不改色的南曄,僅是眼色暗了下來。
「你……真的要留在這裡?」南靖當她剛入南府,可能不曾聽過南曄的傳聞,忍不住再問。
喜月肯定的回道:「是。」
當主子的貼身丫頭,工資比廚娘要高,而且同樣是做事,做哪一種工作不都一樣嗎?
「你……知道你自己是在做什麼嗎?」
「兄長不需要這麼迂迴含蓄,索性直接告訴她,我的個性冷僻無情,對下人嚴厲、沒有好臉色,說不定還比較能嚇走她。」南曄冷眼看著他著急的表情,不禁冷諷道。
南靖被他搶白得有些尷尬,也不再說服喜月,僅是朝南曄說:「既然她也想留在朱門居,那我也無話可說,為兄先走一步。」
「不送。」南曄冷淡的看著他頹敗的背影,得意的笑起來。
南靖和侍衛一離開,朱門居瞬時變得冷清起來。
南曄稍伸展身子,何安立即倒上一杯熱茶。
「何安,以後倒茶、侍候我洗臉穿衣的瑣事,就交給她去做。」
「是。」何安眼睛發亮,多了人手,他的工作量終於減輕不少。
「你們下去吧,有事我會喚你們。」
「是,屬下告退。」何安退了幾步,見喜月還立在原地,連忙走上前扯著她的衣服就走。
出了房間,何安小聲的斥責喜月道:「二少爺叫我們離開,你還杵著不動做什麼?我先警告你,服侍二少爺要放機靈點,不要惹二少爺不高興,否則苦的不只是你,還會連累我。」
「二少爺真的那麼壞嗎?」喜月忍不住問。
「誰說的?誰說那種話的?」何安低叫起來。
「我聽過一些傳聞,而且……你剛才形容的樣子也很像……」喜月老實的說。
何安拉扯著她,急急走離南曄的聽力範圍,才敢放聲大叫:「我可沒說二少爺是壞人,他只是有些冷、有些邪惡、有些尖刻,但絕對不是壞人。」
喜月眨眨眼,怎麼聽都不覺得何安的話是讚美。
「總而言之,只要你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工作,別對二少爺有遐想,另外,更重要的就是,不要和大少爺太過親近,省得招惹無謂的麻煩。」何安事先將話說明,免得將來她惹禍延及他。
「是,喜月知道。」她乖順的點頭道是。
為了能賺錢貼補貧窮的迎客居,以及為小曼姐分憂,她什麼都會忍耐。最重要的是,她就是放不下那個孤寂的身影。
「好,我無帶你去你的房間,這又是當貼身丫頭的好處之一,你可以有自己的房間,雖然房間不大又簡單,但和大通鋪相比,至少舒服多了……」
何安走在前頭不斷叨絮,叮囑她在二少爺手下做事的規矩,但身後的喜月卻早已被透過竹林灑落的月色給吸引了去。
風兒好輕,月色好美啊……
第三章
喜月捧著水盆,站在南曄寢室外的花廳候著,等著他起床梳洗更衣。
當她聽見寢室內傳出聲響,連忙捧著溫水進房,將水盆放至洗手架上,然後拿出前夜選放好的衣服,服侍南曄穿衣梳洗。
除了最初幾日,因為不熟悉工作內容而手忙腳亂外,之後,她已逐漸習慣這個不同於廚房的工作,只除了服侍男人這一點。
以往她工作的地方以女人居多,服侍男人穿衣梳洗這種親密的事,總讓她困窘不已,尤其每每看到南曄那勾人心魂的俊美容貌,她就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呼吸不順。
為了避免自己的異狀被他發現,她總是迅速確實的侍候他完畢,就立即退出房間,直到他喚她。
喜月屏息為南曄穿戴好衣物,又如同以往立刻退了出去。
南曄對她的舉動視若無睹,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個丫頭,安靜、勤快、保持和主子的距離,是她應盡的責任,更遑論會發現她服侍他時的窘迫不安。
他瞄一眼銅鏡,對鏡中那道筆挺修長的身影,只是冷哼了聲,轉身離開寢室。
走到花廳,他看著桌上已放置好冒著熱氣的早膳,這才將目光稍稍栘向立於一旁,低垂螓首的喜月。
當初要她,只因為想讓南靖吃不好,但這丫頭雖不算靈敏,卻也盡心,尤其在一些小事上,比何安要細心多了。
以往,不經他吩咐,何安是不會主動將水盆、早膳準備好,不像她,總是計算好他起床、梳洗的時間,自動準備好溫水、熱食。
有這個丫頭,倒也不算差勁。
他坐上桌邊,喜月即掀開熱騰騰的粥盅,正想捧到他面前時,腳下卻一個不注意絆著椅子,粥盅不穩的直接翻倒。
熱燙的粥灑了一桌,快速的流向南曄的方向,就見粥汁即將流下桌緣、流向南曄時,喜月想也不想的直接用袖子擦過桌面,阻止粥汁的前進。
南曄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凌亂,對喜月用袖子擦桌的舉動,只是微挑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