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怦、怦怦、怦怦──
別怕、別怕、別怕──
她知道這只是她的幻想,所以才會把他的心跳聽成安撫,但就算是假的也好,幻想的也好,就這麼一次,只要就這麼一次,讓她假裝自己是個普通人吧……
再說,只是個工作而已,她又不是給了什麼承諾,如果哪一天她必須離開,他們頂多再登報徵人……
何況,也許這一次她真的成功躲開了,已經好幾個月沒人發現她了,不是嗎?
或許他們真的已經放棄了,那她為什麼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
「嗯?」
「我不保證一定好吃。」
耿野牽動嘴角,咧嘴一笑,「沒關係,再爛也比我和死光頭煮得好。」
也是啦。
她想笑,卻難掩心中的憂。
「嘿,看。」他忽然輕聲叫她。
她睜眼,只見他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榕樹。
「草皮上。」他壓低了聲音,小小聲的說。
「啊。」她看到了,不禁輕呼出聲。
榕樹下草皮上,一點星光般的黃綠色螢光飛舞著,然後不一會兒,另一點螢光加入,然後又一點螢光,牠們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穿梭在草叢間。
「螢火蟲?」她輕問。
「嗯。」他點頭。
「好漂亮。」她著迷的看著那幾點閃爍的黃綠螢光,「我好久沒見過了。」
「我以為妳是在地人。」
「我離開很多年了。」她聽著他穩定的心跳,看著那些飄忽不定的螢火蟲,語音有些沙啞,「很多很多年了……」
他沒再多問,只是摟著她的腰,陪她看著那點點螢火,直到那黃綠色的螢光飛遺,消失草叢間,才牽握著她的手,回到啤酒屋裡。
第七章
從那天開始,她幾乎天天和他們一起生活,那一大一小只差沒二十四小時和她黏在一起。
早上,她陪著一塊到餐廳;晚上,她也同耿野及小嵐一起回來。雖然小嵐知道她和耿野在一起,卻半點反對的意見都沒有,反而更愛和她膩在一起。
耿野曾要她一起到樓下去住,她拒絕了,他也沒再多提,只是夜夜跑上來和她擠一張床,因為她有另一間房,所以有時甚至連小嵐都睡在她這裡。
她抗議過,那一大一小卻充耳不聞,依然故我,到了最近這幾天,他們更是吃在她家吃,睡在她家睡,在她家裡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拿這兩個沒辦法,她也只有隨便他們了。
至於海洋,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她發現他個頭雖大,心卻比常人要細,只是話少到某種很詭異的地步而已,但人都有怪癖,所以她也不怎麼介意,初見到他時的那種壓迫感,似也消失於無形。
海洋姓屠,他住在啤酒屋的閣樓,一開始她知道時,還愣了一下,畢竟這人不是普通的高大,怎會哪裡不住,住閣樓裡?
後來她才曉得,這整棟屋子因為是用原木建造,所以相當扎實,而挑高的閣樓將近三公尺高,裡頭除了幾根架得相當高的梁木之外並沒有隔間,也沒另做裝濱,所以整個空間十分寬廣,海洋在裡面活動自如,沒有一點障礙。
這棟屋子活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話說回來,從認識海洋到現在,她還真的沒見他說過幾句話,若非他頂著一顆大光頭,耿野又老是衝著他叫「死光頭」,她還真懷疑他不是耿野嘴裡的那位夢想在海邊開餐廳的死黨好友。
瞧著那高大的巨人輕鬆自如的扛著巨大的長木桌出去給耿野整修,她不由得又瞥了眼廚房流理台上插在保特瓶裡的花,不禁微微揚起嘴角。
這瓶子裡的花每隔幾天就會換一次,耿野沒這種心思,那是海洋放的。看著那高大的巨人,實在很難想像他會有那麼細膩的心思。
看來,這世上果然是什麼人都有呢。
隨著一天天過去,「藍色啤酒海」的準備工作也一一完成,屋子裡的裝漢全是兩僩男人一手包辦,海洋從海邊搬來漂流木擺設在店裡,並且整理了屋前屋後的庭院,耿野把殘破的木頭重新拋光上漆,廚房的器具由她負責購買打理,餐廳裡的地板和桌椅則由小嵐全面刷洗。
「曉夜姊,妳喜歡那隻大猩猩哪裡啊?」
正在削馬鈴薯,準備煮咖哩飯的曉夜愣了一愣,一不小心差點削到自己的手指,她忙停下手中的工作,抬頭看著不知何時湊到桌邊的封青嵐,好半天答不出來。
耿野和海洋都在屋外忙,屋裡就她們兩個隔著木桌大眼瞪小眼的。
「怎樣?妳喜歡他哪呀?」
「咳嗯。」曉夜清了清喉嚨,有些不自在的問:「妳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他又凶又粗魯,說話又大聲啊。」小嵐一點都不懂,百思不得其解的問:「妳怎會喜歡上他呀?」
喜歡?
她還真沒想過這問題,可總不能要她對這女孩說她只是哈那傢伙的身體吧?
曉夜不自覺地看向窗外做著木工的耿野,他打著赤膊,一邊和海洋說話,一邊拿鐵錘敲打修理著木桌,窗外是萬里無雲的藍天,陽光熾烈毒辣,他在驕陽下工作,不一會兒就熱得滿身大汗,他卻像是對這地獄般的酷熱習以為常。
他身上的汗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背上的肌理隨著他每一次的使力而流暢的運動著,像是正在奔跑的花豹一般。
海洋拿了一瓶冰啤酒給他,他接過手,灌了一口,海洋開口不知說了些什麼,耿野一聽,仰頭暢快的笑了出來。
他開朗的笑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教她心跳不自覺的加快。
喜歡嗎?或許吧。
「曉夜姊?」
「嗯?」她聞聲拉回視線,見到一張湊得更近的臉蛋,才發現自己竟看他看得出了神,臉上不禁紅了一紅。
「怎樣?」小嵐雙手撐著下巴,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鍥而不捨的繼續追問。
「我……」她強忍尷尬,清了清喉嚨說:「他還是有他的優點。」
「什麼優點啊?」小嵐翻了個白眼,吐槽的說:「大猩猩年輕時是真的還滿帥的,但他現在都已經三十好幾了,又老又自大,哪裡有優點啊?」
「譬如說他人很好啊。」曉夜忍著笑,幫耿野說話,「還有很守信用啊。」
「妳怎麼知道他人好又守信用啊?」小嵐咕噥著。
「他要是人不好,憑妳這又臭又硬的脾氣,沒事就對他又咬又踢的,一般人早不知把妳痛扁幾次去了,他卻頂多把妳臭罵幾句而已。」她點了小嵐鼻尖一下,笑著說:「至於信用,他雖然口頭上答應妳媽會照顧妳,但這事本來是死無對證的,他大可以放著妳流落到孤兒院或寄養家庭裡,他一個大男人,沒結婚沒孩子的,怎會懂得如何帶小孩?他若真撒手不管,也不會有人怪他的,但他卻還是把妳帶在身邊,不是嗎?」
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道理。
封青嵐蹙著眉頭,想了一想,然後看看外頭的大猩猩,又看看眼前的鄔曉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妳真的喜歡他啊,我還以為只是耿叔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呢。」
她臉一紅,揚眉反問:「他是癩蝦蟆,那跟在他身邊的妳是什麼?小青蛙嗎?還是小蝌蚪?」
「才不是呢,我又不是他生的。」封青嵐跳了起來,雙手扠腰,揚起小鼻子,趾高氣揚的說:「他是癩蝦蟆,我媽可是天鵝,所以我怎麼也算得上是一隻小天鵝,瞭解?」
曉夜見她那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喂,我可是說真的,我媽以前可是個大美人,雖然有我這個拖油瓶,還是有很多人追呢。只是她不想再嫁,所以才每次都拿耿叔當擋箭牌。」她說到這兒,有些悻悻的坐了下來,重新撐著下巴,瞧著天花板說:「有一回,追她的那個男人實在太過死纏爛打,剛好耿叔休假回來,媽忙叫耿叔過來,為了取信那男人,還賄賂我叫耿叔爸爸呢。」
小嵐說著說著笑了出來,邊笑邊說:「誰知道耿叔不只自己回來,還帶了海洋叔叔,他們兩個一進門,說不到幾句話,那傢伙就嚇得落荒而逃了。」
曉夜可以想像那位想追美女的男人,乍見野人般的耿野和高大的海洋時萬分驚恐的模樣,不覺也笑了出來。
小嵐咯咯笑了一陣子,沒多久笑聲漸息,表情變得有些落寞。
知道她想起了過世的母親,曉夜伸手覆住她的小手,開口轉移她的注意力,「以前耿野和海洋常去看妳們嗎?」
小嵐搖搖頭,「還好,他們很忙,一年只會回來一兩次,有時候只待幾天,有時候就久一些。」
回來?一年一兩次?
曉夜微微一愣,「他們是做什麼的?」
「我不清楚耶,好像是在國外幫人做事的樣子。有一陣子我好希望媽媽嫁給海洋叔叔喔,但是他們兩個都沒那個意思,虧我還幫忙牽了好幾次紅線,替他們製造機會耶,結果每一次都不了了之。」她嘟著嘴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