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巨人一聽,對耿野挑起了眉。
「對,沒錯。」他揚眉,一臉得意。
她這次忍不住給了他的肚子一記肘拐。
「我的。」他悶哼一聲,卻還是不理曉夜的抗議,自大的笑著點頭,回答死黨無聲的問號。
像是確定了她的身份,光頭巨人不再理會她,只是放下滅火器,從門後拿出一支掃把,沉默的掃起地上的垃圾。
因為他的動作,曉夜這才乍然發現,廚房裡的情況簡直有如人間地獄。
她眨了眨眼,環顧四下,只見料理台及地上到處散落著菜葉蔬果的殘屑,鍋碗飄盆被丟得亂七八糟,瓦斯爐上除了有滅火器的白色粉末,還沾黏著不知名的醬料,上頭則放著一鍋被燒得焦爛干黑,而且冒出奇怪味道和殘煙的「料理」,她甚至看不出來裡頭原先到底有些什麼東西。
至於那被熊熊大火焚燒的抽油煙機,集油的塑料盒早已因高熱化掉了大半,其它鋼鐵部分也被燒得焦黑。
整間廚房唯一能看的,是放在牆上那排整齊清潔、乾淨閃亮的刀具組,它們每一把都被磨得銳利發亮,排得整整齊齊,也因此在這混亂髒污的廚房中,顯得特別突兀。
「要叫消防車嗎?」小嵐從門外探頭進來大喊。
她聞言笑了出來,掙脫耿野的大手,要他去幫忙打掃,才回身喊道:「不用,進來吧。」
小嵐一進門就好奇的往廚房奔來,耿野一邊幫忙收拾,卻仍一邊對著那光頭巨人碎碎念,她卻不理他,只是大叫一聲撲到光頭巨人身上,「海洋叔叔!」
讓曉夜驚訝的是,那像座高山,面容冷峻的光頭巨人非但不介意,居然還一把將小嵐抱了起來,讓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拉拉她長長的辮子,冷硬的臉上還微微揚起嘴角,綻出了一抹笑。
「你又把海鮮濃湯燒焦啦?」小嵐笑著問。
光頭巨人嘴邊無聲的笑揚得更開,甚至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海鮮濃湯?那鍋是海鮮濃湯啊──
鄔曉夜張大了眼,這時,她才猛然醒悟到一件事,原來這兩個男人壓根、根本、完全、絕對──不會煮飯!
鄔曉夜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好半晌才有辦法開口。
「你們想開餐廳?」
「嗯。」
「但是你們不會煮飯?」
「會啊。」耿野臉不紅、氣不喘,回得大言不慚。
「才怪,他們煮的每樣菜都燒焦。」小嵐忍不住在一旁吐槽。
「OK,你們會煮,但煮得很爛。」曉夜瞪著他,忍不住脫口而出:「然後你們還買下了這『被詛咒的三姊妹』?」
「被詛咒的三姊妹?」耿野揚眉。
「就是這裡,這三間餐廳!」
「喔,這裡,死光頭是買下來了沒錯。」他一手扠著腰,一手搔搔下巴。
鄔曉夜看著這兩個男人,頭突然痛了起來。
如果他們是用租的也就罷了,但聽他先前所說,那光頭巨人根本就是把這裡買下來了,而且這兩個男人的廚藝根本就是只能比爛,她還真懷疑這間「啤酒屋」能在這裡撐上多久。
「為什麼這裡被稱為被詛咒的三姊妹?」小嵐好奇的問。
反正說都已經說了,她只好用最快的速度交代了這地方的歷史。
「妳是說這裡開的每家店都會倒掉?」耿野挑眉。
「傳說是這個樣子。」
「那為什麼還不斷有人來這裡開店?」小嵐問。
「因為這裡地段還不錯,那些到這裡開店的都是不知情的外地人。」曉夜雙手抱胸歎了口氣道:「而且據我所知,一開始還有些人不信邪,但二十幾年下來,這三家店惡名遠播,現在連外地人都不敢來這開店了。不然你們以為這裡地段這麼好,為什麼這三間餐廳卻像廢墟一樣?這裡已經很久沒人來開店了。」
她不說,耿野倒還沒發覺,但仔細想想似乎是如此,當初死光頭買下這裡的價錢的確有些低得離譜,只是他原以為是因為這裡不是大都市,地價原就較低的關係,沒想到是因為這樣。
他露齒一笑,「嘿,光頭佬,這樣說來,我們買下這裡還真是賺到了。」
曉夜一愣,「怎麼說?」
「很便宜啊。」耿野得意洋洋的衝著好友問:「光頭佬,對不對?」
曉夜為之傻眼,卻見那位名叫「海洋」的光頭,也跟著咧咧嘴,露出同樣得意,大大的笑容。他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個特大號的黑色垃圾袋,從剛剛就在用極高的效率清理廚房,不一會兒就將所有燒焦毀壞的東西清理一空。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所以你們還是打算要在這裡開張營業?」
「當然。」耿野眼也不眨的說。
「靠燒焦的海鮮濃湯嗎?」她實在不想潑他冷水,卻還是忍不住。
「當然──」他邊說邊靠近她,伸出兩手將她困到了料理台邊,笑得不懷好意,「不是!」
這男人一臉賊笑,她突起警戒,卻無路可退,只能揚眉詢問:「不是?」
「不是。」他肯定的點點頭,一張笑臉湊得更近,「我知道我們廚藝很爛,所以……」
「所以?」她眨眨眼。
小嵐跳下椅子,笑著湊過來說:「所以我們大家決定要幫忙減少失業率。」
曉夜看看小嵐,再看看他,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兩秒後才醒悟過來,「你們要請人嗎?」
「對。」那光頭巨人走過來,如山一般擋在她的左方,低沉的聲音教她嚇了一跳,不由得直瞪著他看;原來這傢伙會說話,從一進門到現在,他沒說過一個字,她還以為他是啞巴呢。
她看看眼前這兩大一小,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在不覺中被他們給包圍了。
「這主意不錯,你們登報徵人了嗎?」
「不用,我們已經有人選了。」耿野臉上的笑漾得更大。
「誰?」
「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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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星光滿天。
幾艘輪船停在港口,船上燈火通明,和滿天星光相輝映。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受不了那三人從早到晚的夾攻,鄔曉夜走出餐聽,穿過馬路,踏上公園草皮,一路走到海濱公園的涼亭裡,嘴上從白天到晚上始終是那兩個字──不行!
「為什麼?妳又沒工作,為什麼不行?」耿野大踏步跟上,從她身後抱住她,將一顆腦袋死皮賴臉的擱在她肩頭上磨蹭。
「就是不行!」她看著前方燈火輝煌的港口,還是那一句。
「不要這樣嘛。」他在她耳邊咕噥著,「難道妳忍心讓客人受死光頭那地獄般廚藝的荼毒嗎?」
她抿唇不語。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妳煮給自己吃,不如煮給我和小嵐吃,那既然煮給我和小嵐吃了,當然不能少了死光頭,既然已經多了死光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妳來當我們的大廚,又可以賺錢,有什麼不好,對吧?」他抓著她的手湊到嘴邊親了一下,嘻皮笑臉、死纏爛打的繼續說服,「何況妳廚藝那麼好,這種好手藝,不當廚師多浪費。」
她的廚藝只是還可以,哪有他說的那樣天花亂墜。
「胡說八道。」她輕啐了一聲,卻沒將手抽回,只悻悻道:「是你們自己廚藝太爛。」
察覺到她的軟化,耿野再接再厲,將她轉過身面對自己,摟著她的腰,裝出可憐的小狗表情說:「是啊,我們廚藝那麼爛,妳忍心讓我們就這樣出師未捷身先死嗎?」
瞧他耍無賴的模樣,她一時忍俊不住,嘴角不禁微揚。
「看,妳笑起來多好看,板了一下午的晚娘臉,肌肉都僵了吧。」他抵著她的額,笑著摸摸她的臉。
「無聊。」她拍掉他的手,卻再也無法對著他板起臉。
他笑出聲來,將她攬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來吧,我們一起來開店,一定會很好玩的。」
她在他懷裡閉上了眼,心頭有些微顫,她深吸口氣,啞聲開口,「行不通的。」
「妳擔心那個詛咒?我不知道妳是那麼迷信的人。」
「不是。」她心一緊,回抱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揪緊了他背上的襯衫。
「那是為什麼?」他柔聲輕問。
因為她不可能在這裡停留太久,因為她隨時會走,因為她恐怕下一秒就必須拋棄一切、轉身逃走!
天啊,但她要怎麼和他說?又怎麼可能和他說?
她也很想留下來啊,留下來有份正常的工作,但要是她被找到了呢?要是因為她在這裡而牽連了他們呢?
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如此讓人心安,她真想放棄抵抗,就這樣待下來。
但是,可以嗎?她能嗎?
感覺到她的顫抖,他眼神一暗,收緊了手臂,親吻著她的頭頂。
他穩定的心跳,規律的在她耳畔迴響著,像在催眠她一般。
怦怦、怦怦、怦怦──
別怕、別怕、別怕──
這些日子,她逃得好累啊,她厭倦了時時刻刻都要注意身後,她厭倦了隨時隨地都要準備逃走,她真的真的好想像普通人一樣過著平凡安定的生活,不用再逃,也不用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