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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關關

  「語瞳,交錢!」

  而雅忽然在她身後出現,手心向上,理直氣壯地向語瞳要錢。語瞳的視線從伊露瑟拉中拉回來,不解地看著而雅——

  「你忘啦?上次說好周休二日找地方去渡假的呀!北海岸的飯店都訂好了,一人兩仟八,交錢來。」

  渡假?好像有那麼一回事。語瞳翻翻皮包,早上剛巧放了三仟塊進去,全部掏出來給而雅。

  「收錢找錢,煩死了!」而雅翻著皮包找零鈔,抱怨著。「殷以淮殷慕淮臨時都說要去,連帶就多了一堆女生也要去,累死我了!」

  語瞳一楞!

  「他們都要去?」

  「是啊。」而雅朝她眨眨眼笑笑,跟著就去向其他同事收錢了。

  語瞳懂得而雅眨眼的意思——殷以淮,而雅的偶像。

  以淮要去,慕淮也要去,到時說不定搞得一團亂。她要躲以淮,是不是不要去算了?

  正思考著,背後有人說話——

  「咦?而雅不在?」

  她整顆心倏地提上來!太尋常的一句話,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一句話,語瞳可能一天聽上幾十次這種話,但卻不像此刻那般讓她震動。

  「而雅……不在位置上,你找她有事?」

  語瞳有氣無力地轉過椅子,仰頭望進一雙黑夜般的眸子。她像霎時走進漆黑不見五指的夜幕中,迷失了!

  「她要我來交錢,奇怪,自己跑哪去了?」

  以淮拉開而雅的椅子,自然瀟灑地坐了下來,暫時沒有離開的意思。語瞳忽然懂了,以淮來找而雅只怕是借口,來找她才是真的吧?

  語瞳暗暗咬牙,她必須維持正迅速消退的理智;她勉強自己移開視線,不去正視他那雙具有穿透力的眼睛、性感而揶揄的薄唇。

  「你等一下,而雅應該很快就回來。」

  她強自鎮定地說,想把椅子轉回去面對辦公桌,然而以淮長腿一伸,卡在語瞳與辦公桌之間。她轉不回去了。

  「你在躲我。」

  迷人的嗓音,吐出來的話卻是平平淡淡,語瞳聽進耳裡心裡一陣悸動,她飛快深吸一口氣,替自己呈半癱瘓的腦子添一點氧,本能地說謊:

  「我沒必要躲你!」

  他端詳著她,穿透似的澄澈眼眸中泛起冷冷嘲弄:

  「殷慕淮叫你遠離我吧?是不是?他把我說成是無惡不赦的大惡人沒有?」

  他猜到了。

  語瞳無言以對,拍開他卡在椅子與辨公桌之間的長腿,一言不發地面對辦公桌整理桌面。她幾乎可以想見以淮現在臉上的表情,必是森冷失溫,冷淡得像是受了傷害。他會因為這樣而受傷?這會讓他覺得受到傷害?除非,他對她也有著相同的異樣感覺。

  這樣的想法讓語瞳怦然悸動,不敢再想下去,也益發開不了口。

  隔了半晌,以淮說話了,他淡然說:

  「我下星期回美國。」

  語瞳沒料到他說的是這個,楞了楞,未經思考便說出來:

  「忽然決定的?」

  「我走了不是很好?」他譏嘲地笑笑,站起身來走到語瞳的身邊。

  「你可以當作從沒認識過我這個人,慕淮也不必緊張個半死了。只不過……。」

  他的視線忽然落在語瞳電腦旁那張伊露瑟拉的風景。他微微一怔,情緒似乎起了波蕩。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那張圖片,別有寓意地說:

  「不管怎樣,我的某個部分,已經被你留在生命裡了。」

  語瞳大驚,反射動作地一把蓋下那張圖片,然而這麼做卻只是欲蓋彌彰,當下她又後悔起來,恨自己竟在他面前手足無措。

  所幸以淮不曾繼續追討那張圖片。語瞳設計的那個紙相框是雙面的,一面放上了伊露瑟拉的風景,另一面則隨便擺了張雜誌剪下來的攝影作品,上頭是兩個嘻笑的小孩。以淮拿起相框,卻只是注視著那兩個充滿純真笑容的小孩。

  「有時候覺得,當小孩的時候真是最快樂的了。」他若有所感地說。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完全沒有多餘的顧慮,只要看見喜歡的人,也會毫不猶豫地向他展露情感。」他把相框還給語瞳,微微一笑。「如果我們都能像小孩那麼單純,那就好了。」

  單純是很多人的夢想,可也只能是個夢想。語瞳怔怔地從他手中接過相框,仍然不發一語。

  「幫我把錢拿給而雅好嗎?」以淮從皮夾中掏出幾張鈔票,放在語瞳桌上,不再多言,轉身走了。

  語瞳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胸口矛盾、複雜地拉扯著。

  她眼中似乎到處都是以淮的影子,雖然他已離開,然而所有的影子碎成了粉末,漫天飄灑著,把她包覆在裡頭。

  她到底該拿這個人怎麼辦?

  第六章

  「下次再辦這種活動我就是豬!吃力不討好,我又不是康樂股長!」

  這是而雅在忙了很多天後,終於眾人坐著租來的車來到北海岸的渡假飯店,午夜在沙灘上望著遠方的天水相接,而雅迸出來的一句話。

  「能者多勞。」語瞳用笑容安慰她。「你看大家玩得多開心!」

  語瞳的話當然是事實。

  今夜這片海灘似乎全被這一群同事們給佔據了;十幾二十個人,營火、跳舞、唱歌樣樣都來,旺盛的焰火又藍又紅竄上天空,點燃每個人的眼睛,就連極少有空的慕淮也跟著大夥一起起哄。

  夜幕低垂,白天的嘈雜趨於沉靜,音樂仍震天價響。笑聲不要錢,啤酒也像是不要錢似的,一打一打堆在沙灘上任人灌,圈圍著啤酒的是更多的零食,一包一包,沒開封或已扯開的殘骸。

  語瞳靠著熊熊火堆坐,並沒有加入另一邊隨著音樂開懷大笑的同事,聽見同事們放肆起來:

  「喂喂!殷慕淮,從來不知道你也這麼會鬧耶!」

  跟同事一起灌酒的慕淮,果然像放下包袱似的有著平日難得一見的開朗。

  「如果我不是老闆而是職員,我就每天帶頭起哄給你們看!」

  同事們都笑了,語瞳在這邊也不由得笑了。然而相對於慕淮的明朗,以淮卻暗得像那深不見底的海洋。他今天自己開了車來,完全單獨行動,現在大家在海邊笑鬧,也不見他的蹤影,不曉得上哪去了。

  也許是不想讓慕淮或她尷尬,語瞳幽幽地想。可是既然如此,又何苦來?莫非只是為了想見她?

  鬧烘烘的場面絲毫沒有影響到語瞳的思緒。想起以淮,令她變得心情悶悶的,提不起勁。海邊有點風,吹得她思緒更加紊亂,離眼前嘻鬧的氣氛愈來愈遠。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慕淮從笑聲堆中走到語瞳身旁,坐在沙礫上,體貼地問她。

  「幫你們看顧這堆火。」語瞳擠出一個微笑。

  慕淮坐了過來,忽兒所有人也轉移了陣地,圍到火堆邊來了。語瞳身邊一下子擠滿了人,擠滿了聲音,沒有了空間讓她再去想以淮,卻將心情搞得更加煩躁!她隨手撈到一瓶白蘭地,就著瓶口咕嚕便灌了一大口。

  名廠醇酒,辛辣中自有甘醇,語瞳一口下肚,熱氣直衝週身血管。似乎除了身體,一切皆呈現麻痺狀態。

  她討厭這樣!她向來不會這樣矛盾的,以她的個性,認定了就去做,只是面對兩兄弟如此複雜的情況,她不得不敗下陣來。

  同事們在笑,嘻鬧著要去買隻雞來烤。慕淮開玩笑地抓把花生往火堆裡丟,空氣中滿滿一股焦焦濃濃的香,語瞳漫漫笑著,不言不語,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白蘭地,似乎很享受這酒似的。

  慕淮不由得擔起心——

  「你喝起酒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勇敢?」

  「有嗎?」語瞳覺得全身熱燙燙的,一疊聲笑了起來,手捂著發熱的臉頰。

  「還是別喝了吧。」慕淮把酒瓶從她手裡拿走,是沒喝掉多少。「空著肚子喝酒不好。」

  語瞳眨了眨有些沉重的眼簾。被慕淮取走酒瓶她有些失落,努力睜開雙眼,正好看見海平線上深重的濃灰藍三色天空——憂愁的顏色,沉重的顏色,讓人提不起勁的顏色。

  語瞳突然站了起來。

  「你們繼續玩,我頭有點暈,先回去睡了。」

  「誰叫你喝酒嘛,真是的!」而雅打她一下,太殺風景了。

  慕淮想也沒想,只是跟著站起來。

  「我跟你走回飯店吧。」

  慕淮畢竟是老闆,下了班仍有其威嚴,沒人敢有意見。語瞳朝大家笑了笑,一步步走回往飯店的路。

  慕淮攬著她走,半是關心半是責怪:

  「怎麼今天喝這麼多?」

  「大家熱鬧熱鬧,開心嘛!」語瞳笑笑,訝異於自認識慕淮以來頭一次對他說了謊。

  飯店住房是奢侈的一人一間房,語瞳跟慕淮分開各住各的。他們尚未發展到那種程度。

  站在房門口,語瞳煩亂得有些心不在焉,慕淮湊過來吻她,她當那是個晚安吻,一個道再見的吻,並不放在心上,然而他愈來愈渴求而灼熱的唇舌,似乎傳達著另一種訊息。

  語瞳敏感地一驚,輕輕、輕輕推開了慕淮,眼簾低垂不看他,不敢猜測他想做什麼、他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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