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鈺靜默了好半晌,他想起她曾在睡夢中囈語著紫色眼眸的事。「那我該怎麼辦?再消抹一次?」
「不,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法子。記憶封印的法術若是用在意志薄弱的人身上,或許是相當有效的辦法,但少夫人是個意志堅強的女人,再多用幾次,我怕會有後遺症。」君儒頓了頓,一字一字的說:「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把一切告訴她,讓她自己決定要如何。」
「不!」趙鈺痛苦的喊,「君儒,別逼我,你不是我,不明白我將面臨的是何等殘忍的考驗,失去她就等於失去我的生命。」
「但你也有可能得到她的諒解、她的愛。」君儒馬上反駁回去,對他這種畏怯的態度十分不滿。
趙鈺輕撫著梓欣的臉頰,只是搖頭。他怕極孤單的感覺,這些年來,不論在皇宮,或在狐仙洞,縱然身邊有眾多人服侍,他還是覺得孤單。他非常想念那段化身為狐,整天陪伴在梓欣身旁的日子,因為他真正感受到自己被需要、被重視。
君儒無言了,再堅強的人,遇到心愛的人也會化為繞指柔;只是,他非常不明白,趙鈺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肯說,莫梓欣有可能明白他對她的愛意嗎?
看來他必須好好替少主盤算、盤算,若有必要,他將不惜親自出馬解決這一切。
但是,他必須先把那兩個膽大妄為的小丫鬟擺平了再說。方才在把脈之際,他也聽到了她們大膽的憶測,再不把這兩個女孩和莫梓欣分開,天知道她們還會說出什麼話,惹出什麼麻煩!
※ ※ ※
梓欣幽幽醒來,入目是一臉焦急擔憂的趙鈺,他眼中的深情令她心動;感覺上,她好像已有許久不曾見過他如此的神情了。
「梓欣,你哪裡不舒服?我再找君儒來幫你看看,好不好?」趙鈺關懷的摸著她的前額,手觸之處一片冰涼,他不禁又擔憂起來,深怕她有什麼不適。
梓欣拉住他,「不,你別離開我,我不需要大夫,我只要你陪在我身旁。」
「好,我不走。」趙鈺把她摟進懷中,語氣仍是十分不放心,「你身體若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梓欣乖巧的點點頭,「其實我根本沒病,只是有些頭暈而已。」剎那間,她想起了在書房裡的一切。「說,你什麼時候有了別的女人?」
她情緒轉變得如此迅速,霎時令他慌了手腳。「我哪有別的女人?你別胡說。」
「我明明看到了,你還要瞞我,難怪你一直不碰我,原來是因為那個女人。你既然這麼喜歡她,乾脆去娶她好了。」說到這,她不禁泫然欲泣。
趙鈺有些啼笑皆非,但對她的眼淚實在沒有招架的能力。「梓欣,不碰你並不代表我不愛你,相反地,我是因為太愛你而不忍心傷害你。我們都太年輕,太早有孩子並不是件好事,難道你不想等我們彼此多瞭解一些之後,再生小孩嗎?」
他的口吻是如此誠摯,梓欣此刻才發現,他有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嘴,但她可沒這麼好打發,「那書閣中那幅女人的畫像又是怎麼一回事?你既然愛我,為什麼又擺上那一幅畫,還每天晚上都去陪她?我不管,你既然已經娶了我,就不許你再三心二意,我要你每天晚上都陪我睡。」
趙鈺失笑的望著懷中漸染紅暈的俏臉,她可真是個坦率的小東西呵!「我自然不願意拒絕你的建議,親愛的娘子,不過,我要先告訴你,那幅畫是你本人。」
「我?!」梓欣驚訝的指著自己,「我什麼時候畫了那幅畫,怎麼會一點印象也沒有?」
「還記得十年前代州城那個有名的畫師嗎?」趙鈺深吸了一口氣,「他當年替你畫了十張畫像,而非只有你手中那九張。」
梓欣還是不明白,「可是我當年還只是個小女孩,和畫中少女的年紀差了一大截,怎麼說她就是我呢?」
「那畫師是根據你的五官,推測出你成年後的容貌,這對會作畫的人來說根本算不上是特殊本事。」
「哦,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那畫怎麼會在你手上?而且,我對自己曾畫過那張畫像一點印象也沒有,還有……」梓欣皺眉,「還有那只白狐,為什麼我一見到它,就有一股好熟悉的感覺,好像有一大堆東西在我腦中跳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趙鈺,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我一點也不喜歡。」
趙鈺用力攬住她的腰。「梓欣,我發誓,我真的不願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若有什麼災難,就由我去承擔,我寧可你恢復以前那無憂無慮的模樣。」
他暗自決定,必要時,他將不再消抹她的記憶,哪怕這樣做會使他終生痛苦。
梓欣任他緊摟著自己,某種甜蜜、酸楚交雜的情愫頓起,他是在對自己表白嗎?這樣一個冷漠淡然的男人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他最大的極限了。她喃喃的說:「趙鈺,你今天好奇怪哦,難道你以前就認識我了嗎?」
「是的,十年前我就認識你。」他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聽起來像是經過一番掙扎後,才認命的吐露實情。
「那我為什麼不記得你呢?」她的柔荑撫上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怎麼可能?我怎麼會忘了這麼英俊的男人?」
他捉住她的手,舉至唇邊親吻著。「你是忘了,不過,我會一一提醒你,直到你記起我們之間的一切,包括那雙紫色的眼眸。」
梓欣柔柔的笑了,惹得他心神蕩漾。「我曾經想過那雙漂亮的紫眸是長在你的臉上呢!誰教我嫁的夫婿有這麼一張絕美的臉孔,令身為妻子的我好自卑哦!」
趙鈺將她放躺下來,自己則翻身躺在她的身側。這舉動令梓欣感到好窩心,她不知道別的夫妻關起門來都做些什麼,但她就是喜歡偎入丈夫溫暖厚實的胸膛。
「梓欣,你對畫中那只白狐有什麼看法?」黑暗中,他那深邃的黑眸顯得特別晶亮,像是野生動物才有的敏銳犀利,可是,梓欣根本不怕他,她靠在他胸前尋找最舒適的位置。
「很可愛,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動物嘛,我一見到它就很喜歡。這樣好了,我們也養幾隻小動物,當你不在的時候,他們就可以陪我玩了,多好!」梓欣偏著頭想了一下,又說:「我記得小時候我隨身帶著的小荷包裡面也有幾綹白狐毛,爹說那是很珍貴的,所以我一直把它藏在家中,哪天我們回代州時,我再拿給你看。」
看來,她雖然已失去那段記憶,但仍留有當年遺下的證物。趙鈺身上的肌肉又繃緊了,若她知道了真相,她又會有何反應?比家的陰謀、梓欣的記憶、狐族的安危,這些全都得在代州解決,他沉思了好半晌,終於決定了,「梓欣,三天後我們回代州去探望爹爹,好嗎?」
「你是說,你要陪我歸寧?」梓欣驚愕極了,「可是你不是很忙嗎?」
「再忙也要陪你走這一趟啊,放你一個人上路,我實在不放心,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在路上玩什麼找夫婿的遊戲?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我可不想再來第二回。」
「你討厭,又取笑我……」
她的哇哇大叫消逝在他的唇邊。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他們分享著彼此的心跳與呼吸,趙鈺一直緊摟著她,不肯鬆手,直到她沉沉睡去,他依然輕撫著她柔若凝脂的粉頰。「小梓欣,別離開我,別鄙視我……」
過去二十五年的歲月裡,他過慣了孤獨寂寞的日子,如今有她陪伴,他已經戀上這種感覺了,真不知日後若失去她,他將如何自處?
第六章
蓮兒非常討厭眼前這個男人,不只是因為他常帶著那抹洞悉一切的可惡笑容,更因為他的自作聰明,使得她和小玉被困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蓮兒越想越氣,早將淑女風範甩在天邊。「喂,你到底有沒有問題啊?打從一出門,就拚命要我們趕路,我真不明白,姑爺和小姐歸寧需要這麼急嗎?」
君儒好整以暇的撥弄著火堆,火焰照在他俊秀的臉龐更添魅力,這又是一項令蓮兒憎恨的理由——他美得不像個男人。
「不是他們急,是我急。」他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蓮兒的聲音起碼比平時高了一倍。「你急個什麼勁兒?要歸寧的人又不是你。」
君儒不禁失笑,這女孩的脾氣可真夠火爆的。「我急的事可多了,既要把你們和少夫人分開,又得替少主打點一切,還必須照顧你們這兩個大小姐,你說,我能不急嗎?而且,看這天色馬上會下起一陣大雨,再不趕到石家莊,我們准成落湯雞。」
「你!」蓮兒氣得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你到底是何居心?為什麼要把我們和小姐分開?小姐什麼時候得罪你了?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