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滾出去。」
「是——不打擾你『窺視』了,我立刻滾。」索情壞壞地揚起嘴角,接著轉身離開。當他才跨了三步,卻又突然停下,微低著頭,似在思索某件事。
獨孤殘生見狀,只是冷眼看著他的背影,並不開口詢問。因為他知道用不著他問,索情也會自己開口。
「唉,雖然你對我如此狠心又無情,但我這個人對你可是有情又有義的,所以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索情先捧了捧自己後,才道:「別再讓你的可人兒待在這兒了,她的身子狀況並不好,除非你是故意要折磨她,讓她死在牢裡,不然還是趁早將她帶出去,免得到時候病得亂七八糟。就這件事了。」
索情說完後,便踏著輕快的腳步離去。
不一會兒,只見獄卒緊張地從前頭奔來。
「島主,二當家說您有事找小的。」
獨孤殘生聞言嘴唇一抿。好個索情……
等不到島主出聲,獄卒心裡感到十分惶恐,一對眼睛直盯著自己的腳,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好不容易,獨孤殘生終於說話了:「開鎖。」
一聲令下,獄卒趕緊掏出掛腰間的鑰匙,解開柴可人牢門上的鎖鏈。
獨孤殘生彎腰進入,來到柴可人床邊,不再猶豫地小心將她抱起。然才一擁她入懷,從她身上傳來的不尋常體溫便令他皺起了眉頭,他低下頭以額抵住她的……
「該死的索情!」獨孤殘生輕咒著。他敢肯定索情絕對知道她在發燒,卻故意不明白告訴他。
不再耽誤時間,獨孤殘生旋即抱著柴可人離開這昏暗的牢房。
※★★★※★★★※
九霄廳的後方是一座牢院,大門上沒有題字的門匾,只單單掛了一塊以金黃鑲邊的紅色彎月,島上的人皆不敢輕易踏入此地,因為這裡是島主的住所,人稱「絳月闕」。
當獨孤殘生抱著柴可回到絳月闕時,發現原該一片漆黑的屋子,此時卻都亮了燈火,而專門服侍他的兩名婢女小容、香兒早已站在他房外的花廳等候,一人手捧了盆水,一人則捧著一套乾淨的衣服。
獨孤殘生暫時不理會兩人,先抱了柴可人進房,將她安頓在床上後,才轉身看著她們。
「進來。」
兩人聞言立刻走進他房裡。
「島主,二當家剛才已經吩咐我們煎藥了。」香兒開口道。
又是他!
獨孤殘生暗自咬了咬牙。索情是看準了他定會將可人帶出來,並把她安置在自己的住所……對於心思被看透,他可不覺得好受。
「島主,這套衣裳是要讓夫人換上的。」拿著衣服的不容接著說。
夫人?獨孤殘生心頭一縮,淡淡地吩咐了句:「替她更衣。」
說完,他便走出房間,站在花廳等候。過了好一會兒,當他再度進來時,已將適才被索情撕下的假疤痕重新貼上。見小容和香兒為柴可人換好了衣服,便出言遣退。
「你們先下去。」
「是。」兩人收拾好原本穿在葉可人身上的衣服後,便靜靜地退下。
房內是一片寂靜,倒讓柴可人的呼吸顯得急促又沉重
獨孤殘生無言地坐在床沿,一手握住她露在棉被外的手,溫柔地撫著她的掌心,指尖傳來了也手掌細嫩的觸感及炙熱的體溫。柴可人的手掌漸漸收緊,將他的手指握在手中,接著滿足地歎了口氣。
「你心裡可明白,你此刻握著的……是誰的手嗎?」
「唔……」柴可人喃喃低語,聲音細微得讓人聽不到。獨孤殘生傾著身體,將耳朵貼近她的唇想聽她說什麼,但她卻合上嘴不再說話。
帶著遺憾的心情,他輕啄了下她的唇。
在等待藥端來的這段時光中,他只是握著她的手不放,癡癡地看著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的腳步聲阻斷了他的沉迷。
「島主,夫人的藥煎好了。」來的人是小容。
「拿進來。」
「是。」小容捧著藥碗走進。
「藥放著就好,下去休息吧。」
「可是……」
獨孤殘生看了她一眼,小容知道自己無法違背他的意思,只好道:「那小容先告退,島主請早點休息。」
待她出去後,獨孤殘生才起身去拿藥,回到床邊,卻發現柴可人正幽幽轉醒。她迷惘地看著四周,眉頭微蹙,當視線對到他之時,她微微愣住,最後扯動嘴角,揚起了最美的笑容。
兩人就這樣無言地對望,直到他察覺手中的藥快涼了,才輕聲地說:「你生病了,把這藥吃了。」說著,便舀了匙湯藥來到她嘴邊。
柴可人配合著他,眉頭不皺地一口一口將整碗藥全喝下,那對迷濛的眼睛自始至終一直看著他,未曾離開過他的臉。
獨孤殘生用手指揩去她嘴角餘下的一滴藥汁,將它移到自己唇邊,嘗著那苦澀的味道……
她最怕吃苦的,不是嗎?為何此時她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它?
見她疲憊地眨著雙眼,他柔聲道:「睡吧。」
她若有若無地搖頭,似是想再看著他。
獨孤殘生見狀,伸手撫著她的臉、她的發。「睡吧,我會在這裡陪你。」
縱使有他的低喃細語及輕柔愛撫,仍無法使她滿意地閉上眼睛,她執意要看著他……望著他……
時間慢慢地流逝,記憶卻向過往倒去,漸漸回到了兩人相遇之初——
※★★★※★★★※
八年前
獨孤青趕忙跑著,急欲甩掉身後那三人。
「在那裡!」
刻意壓低的聲音指引另外兩人準確地追著前方那道青色身影。
四個人就在巷子胡同裡追逐著。也幸得這梅州夠大,街道巷子夠多,才能讓那三人在一時之間抓不到獨孤青。
「今天是走了什麼霉運?誰不撞著,卻偏偏遇上他們。」獨孤青邊跑嘴上邊念著。剛在大街上和那三人遇個正著,他想也不想立刻轉頭就奔,連頭都不敢回,進了巷子,在裡頭東繞西繞地想甩開他們,但怎麼都甩不掉。
又跑了好一會兒,獨孤青知道了那三人的難纏,心下有了決定。
他來到了一個多岔的路口,雙足一蹬,輕盈地躍過一道漆紅的高牆,隱去他的身影。
獨孤青原本是計劃在裡頭蕆個一時半刻,等那三人死心離去時再偷偷溜出去。畢竟私闖民宅不是件好事,更何況他越過的這道牆甚高,定是城中大戶,要是被裹面的人發現,事情鐵定鬧大的。
只是,計劃歸謀劃,現實歸現實。
獨孤青怎麼也沒料到,當他才一落地,視線就正好對上了一雙清澈靈秀的大眼——
時間在那一瞬間停止。
大眼的主人訝異地看著這份從天而降的「驚喜」,沒有驚叫,也不見慌張,只是愣愣地盯著那張離她只有幾寸之隔的俊秀臉龐。
獨孤青呆住了。
這種出乎意料的意外讓他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尤其兩人之間的距離是這麼地近,近到他可以貪婪地吸取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甜香。他的眼睛無法自她水漾般的眼眸移開,那粼粼湖水好似有種吸引力,不停地在召喚他,讓他不由自主地沉溺……
膠著的目光中暗自傳遞著奇特的電流,心頭不穩定地跳動,讓他們更深切地凝視著對方。隱隱約約中,他們彷彿知道了某種不知名的東西就要降臨在兩人身上……
「啊!你是誰?!」
女子驚懼的聲音打斷了兩人視線的糾纏,獨孤青心頭一凜,暗叫不妙。果然,牆外立刻傳來衛聲音。
「找到了!在這道牆內!」
獨孤青猛然抓住她的手,「我叫獨孤青,你呢?」情急之下,他也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麼不便宜。
「柴可人。」她沒有任何遲疑就說出自己的名字。
「柴可人……」獨孤青輕聲重複,然後認真地道:「我會再來找你。」
說完,他輕輕一蹬,人就躍到了圍牆上,外頭立即響起了叫喊聲:「在那裡!」接著他便消失了身影。
柴可人愕然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式。這麼高的牆,他竟然輕易地就躍上……
我會再來找你。
他是說真的嗎?柴可人兩手覆在自己的心口,那裹衝撞的力道讓她不禁紅了嬌顏。
她在期待。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期待那天的來臨……
※★★★※★★★※
流水潺潺,在這炎炎夏日中,可讓人暫時忘卻那股令人煩躁的悶熱。
節奏分明的水聲以往總有流暢的琴音伴隨,然近來這幾日,琴音卻如石子打水,叮咚幾聲便停止,不再是一首首動聽的曲子。
水池旁小亭中,柴可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琴弦,微鎖的眉頭中,有著難以解脫的愁緒。
原來,思念是這麼苦的一件事。
僅那視線的交纏,竟能讓她日思夜念。兩人之間除了名字之外,對彼此沒有再多的認知,但……她就是無法不去想他。
我會再來找你。
為了這句話,她已經等了他一個月。最初的期待隨著時間的過去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