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管事沉吟了會兒,輕聲道:「莊主傳書回來,交待我買風疋素雅的布給夫人,我還是先去挑好布料再去辦其它的事。」
說完,他便走向不遠處的布莊。
和夥計熟稔地打了聲招呼,接著挑了幾款夫人常穿的料子和她喜愛的顏色,李管事對著夥計道:「那我就先把它們放在這兒了。」每回買布,他總是會先挑好寄放,待辦完其它事後,再過來拿取。
「沒問題,李管事,這幾疋布我會保管好的,你請放心。」夥計笑道。
離開布莊後,他走進對面的小巷中,準備抄快捷方式前往方鞋匠那兒。
方鞋匠是蒼邑城裡最有名的制鞋師傅,他做出來的鞋不僅舒適而且又耐穿。前一陣子,莊主和他自己都向方鞋匠訂了雙鞋,今天進城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來向方鞋匠取鞋的。
說起鞋子,李管事就不禁想起夫人。
其實夫人擅長女紅,縫衣、制鞋、刺繡全難不倒她,她也偶爾會親自替莊主和少爺做衣裳,會替少爺制鞋,卻從未見她做過任何一雙鞋給莊主。這真是令他感到納悶。
邊想事情邊走,李管事不知不覺地也拐了好幾個彎。就在走進一條較小的巷子時,七道身影倏地從天而降,困在巷道中。
李管事先是一驚,隨即鎮定下來。
眼前這幾個身穿青色衣衫的人,對他而言都是生面孔,半路攔路必定沒好事。他雙眼微斂,努力抓取某種記憶……他實在想不出近來曾得罪過人,那這些人攔路到底是何居心?
「為何攔住我的路?報上名來。」李管事的語氣異於平常,原本的親切模樣已轉為精明的警戒。
「昔日狂風寨的少主書僮,現在已經變成一莊的管事了。「
冰冷的語調從他背後傳來,李管事迅速地後轉,原本站在他後方的那三人也立即往旁邊一站,納入他眼中的,是一個身著黑衫的男子背影。
這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剛才他環視過了,明明就只有七個人,何時又多了這名黑衣人?
但令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狂風寨?!
這個早已被他刻意遺忘的三個字,此時此刻竟從黑衣人口中吐出!
「閣下是?」很明顯地就可以看出這名黑衣人是那七人的領導者。
黑衣男子沒有回話,只是以緩慢的速度轉身側對著他。
當李管事瞧見他左半邊的面容時,霎時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訝與不敢置信。「獨孤青?!」
黑衣男子一愣,隨即嗤笑一聲。
「獨孤青,你還活著?!」李管事的神情竟泛起了一抹喜悅。
黑衣男子冷聲道:「李光,你錯了。」
李光疑惑地看著他。
這時,黑衣男子突然惡狠狠地轉身面對他,李光一聲驚叫,不由得倒退了幾步,險些跌倒在地。
「獨孤青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獨孤殘生』!」
李光臉色蒼白地看著獨孤殘生。
他的右臉……
「如何?這種模樣還合你的意吧?」獨孤殘生的嘴角彎起了殘酷的角度,眼中也閃動著狠厲的光芒。
李光一時間無法答話,只能怔愣地看著他。
獨孤殘生的左臉依舊如他記憶般地俊逸瀟灑,但他右半邊的臉卻有著駭人的傷疤。除了眼睛、鼻子和嘴唇的周圍還算正常外,他右臉的皮膚無一處平滑完整猙獰的疤痕像是受過千刀萬剮。雖然傷口已癒合,但交織成的崎嶇圖形卻磨也磨不平,狠狠地盤據在他的臉上。
「你……你的臉……怎會變成這樣?」李光終於找回了聲音。
「呵……」獨孤殘生忍不住笑著,充滿譏諷的輕笑,令李光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李光,你不知道你這問題十分可笑嗎?」
嘲弄的笑容,讓右臉更加猙獰嚇人。
「獨孤青……」
「嗤」地一響,帶來了李光的痛叫聲!他雙手摀住左頰,眼角也因痛而溢出了一些濕潤。
「獨孤青是誰?」獨孤殘生漠然道。
原來在李光說出那個名字時,獨孤殘生便以腳勁將地上一顆石子踢向他的臉,那石頭速度之猛,連李光也來不及反應。
「你……」李光不明白獨孤殘生為何要這樣對他。
就在這時,又有一名青衣人來到,手中提著一個蠕動不已的大布袋。
「打開它。」獨孤殘生對那人命令道。
青衣人依言打開布袋,袋子口一開,隨即蹦出一名小男孩。
「少爺?!」李光驚叫。
被裝在袋中的男孩正是拓兒。他一見到李光,便趕緊向他奔去,靠在李淘身側用純真的大眼慌亂地看著這群陌生人。
「少爺,你有沒有怎麼樣?」李光緊張地檢視拓兒,見他張大嘴巴想說話卻出不了聲,李光便知道他被人點了啞穴。
「獨孤……殘……獨孤公子。」他本想喊「獨孤青」,但又憶起適才的事,為免再挨打,他只得改口,但「獨孤殘生」這名字他卻叫不出口,只好以公子來稱呼。
獨孤殘生冷笑,朝那名青衣人使個眼色,青衣人即向前解開拓兒的穴道。
「李管事!」
一可以出聲,拓兒就慌張地叫著李光。他拉了拉李光的衣袖問:「你認識他們嗎?」他之所以如此問,是因為聽到李光叫了獨孤殘生的名字。
「是的,少爺。」李光用手微指著獨孤殘生,「這人是莊主的朋友。」
「是嗎?」
這一句出自兩人之口。一個是語氣中帶著釋然的童音,另一個則是刺人的嘲諷。
拓兒不解的眸光在李光和獨孤殘生身上來回看著。他感覺得出獨孤殘生對他們是不友善的,因此他不禁懷疑李光剛才說的話。
而李光直到這時才察覺出獨孤殘生身上的恨意,一股不安漸漸籠罩著他。
「李光,你叫這小孩『少爺』,那……他是葉非塵的兒子嘍?」
李光猛地一顫,搖搖頭。
獨孤殘生冷哼一聲,視線移向拓兒,「你爹是不是叫葉非塵,落林山莊的莊主?」
「是啊。」拓兒點點頭。
「不!不是的!」李光激烈地否定。
「哼!」
獨孤殘生的呼聲才落,身影已倏地來到他們兩人身前,分別點住他們不同的穴道。
「李光,轉告葉非塵,想救他的妻兒,就到『掛月島』來!」
話一說完,只見黑影閃逝,獨孤殘生已消失在現場,八名青衣人也隨後施展輕功離開,至於被點了昏穴的拓兒,則是由原來那名青衣人再度裝入袋中帶走。
小巷中,獨留李光一人。
他激動地想阻攔,卻動彈不得。穴道被點,他只能僵在原地,想開口叫喊,喉嚨卻發不出聲音。
獨孤青是挾帶著仇恨而來的!李光暗算心驚。可是,他明顯地對他們有所誤會,這誤會若是不解釋清楚,後果恐怕不堪設想啊!
想起他最後留下的話,難道……他現在正要前往山莊帶走夫人?!
只可惜莊主現在不在莊內……
啊?!李光無聲地叫道。原來獨孤青早就計劃好了!他故意趁莊主不在之時前來擄人!
可是……為什麼?
過往的回憶忽地浮上心頭,新舊記憶在他腦海中盤旋……
終於,一種不可思議的念頭猛地在他腦中爆開!他驚惶地睜大眼睛,嚇出了一身冷汗——
獨孤青,不對啊!夫人……夫人她是……
※★★★※★★★※
綺香亭
「唔!」
少婦輕蹙著眉,看著被針刺中的食指。鮮紅的血液快速地凝聚成滴,她困惑地含住受傷的指頭。
奇怪……她也不過在補一件衣服而已,怎會被針給刺到?她仔細地回想,才發覺自己剛才似乎閃了神。對於造成這種結果,她只能無奈地笑了下。
這時,一名年約十四的小婢端了個杯子走進亭中。
「夫人,您的茶。」
「嗯。」少婦微笑著點頭,伸手接過茶杯,輕飲一口,卻突然被那些許的茶水給嗆住,猛咳不已。
「咳咳……咳……」
「夫人?!」小婢女緊張地將杯子接過放到桌上,然後輕輕拍打著她的背,企圖緩和她的不適,「夫人,您還好吧?」
「咳……咳咳……」少婦邊咳邊搖頭,示意自己並無大礙,待咳聲停息後,她撫住胸口有些費力地喘著氣,但見小婢女已被剛才的事嚇得紅了眼眶,趕忙安慰她:「沒事的。」
見了少婦臉上的笑容,小婢女也放寬了心。夫人的身子虛,容易生病,莊主每回出莊時,總會特別交代眾人要好好侍候夫人,別讓她累著,免得一不小心就病了。剛才瞧夫人咳得厲害,好還真怕會出了什麼差錯呢。
「啊,夫人,您的衣裳被茶水弄濕了。」
少婦看著自己的裙子。適才咳嗽時,杯中的茶水就被她灑出了大半,而且灑出的茶水還真是一滴都不浪費地全落在她的裙子上,現在好塊濕掉的範圍也從溫熱漸漸轉涼了。
她站起身準備走回房裡換衣服,才跨出第一步,腳卻踢中身旁的椅子,差點被絆倒!
「夫人?!」小婢女驚叫道,連忙扶好她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