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他轉過身看著那耀眼的圓眸,他一直很喜歡這雙眼哪!清清澈澈,永遠是這麼的無邪、不需要提防。
小女孩也站起身,清澈的圓眸裡不知何時又染上一層薄霧。「你是你的,你永遠都會是你自己的,所以不要討厭茉莉花好不好?」
瞅著那懵懵懂懂卻彷彿懂他心結的雙眼,湛蒼忽地放聲大笑,然後朝她揮揮手,便走出她的視線外。
看著那消失在陽光中的背影,才乾爽的臉頰又滑下兩串淚。
風來了,帶走了一片雲,陽光下的小女孩又開始細細哭泣,不明白心裡的哀傷怎麼會忽然變得那麼多?
媽媽走了、姨丈走了、大哥哥不見了,誰來叫她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許如茉,媽媽以前都叫我小茉莉,所以不要討厭茉莉花,不要討厭茉莉花……」
淚水好多好多,哭不完、抹不幹,小女孩一直哭、一直哭,卻總是趕不上哀傷湧現的速度。
誰來叫她的名字,叫她不要哭?
「哭什麼哭,昨天哭了一整天還哭不夠啊?老娘我就是被你哭衰,才會賭輸。」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小女孩的哭泣。
「阿……阿姨……」看著走到面前一整日不見人影的高瘦女人,令女孩微微一個瑟縮,不敢再哭出聲音,只是默默的落淚。「阿嫂……隔壁的王媽媽說姨丈死了三天,問……問你什麼時候要下葬姨丈?」
「下葬要錢哪!我們哪來的錢?」女人惡狠狠地瞪了眼在自家白吃白住六年的小廢物。「那個死老頭要死也不會留下幾毛錢,還留下你這個小廢物給我養,我哪來的錢!」
不敢說錢是被阿姨賭光,小女孩扁著嘴不敢說話。
從小她就知道阿姨討厭她,所以她都不敢去煩阿姨,也盡量不出現在她面前,雖然阿姨常常因為賭博不在家裡。
「死老頭賣這麼多年面,竟然連五、六萬都沒有,還死這麼快,這下我昨晚欠下的賭債該怎麼辦?」女人根本不煩惱屍體該怎麼處理,反而比較在意自己本身的問題。
小女孩明白自己這時候絕對不能說話,於是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腳邊的大花束上,小心翼翼地輕撫那細嫩的茉莉花瓣。
女人想不出辦法,眼角一瞥,發現小女孩懷中的花束。
「哪來的花?」女人二話不說,馬上搶了過來。「只有幾朵花謝了,這樣子還能賣,包得這麼漂亮,一定可以賣到好價錢。」
女人因為有錢可賺,勾起了嘴角。
「不能賣,那是大哥哥送我的!」小女孩踮起腳尖想搶回花來,無奈卻勾不到邊。
「誰會送你這小廢物花?又不是眼睛瞎了!」
「大哥哥沒有瞎,還給我!」小女孩生氣地叫道。
「吵什麼吵,再吵小心我把你賣給別人……等等。」看著手中的花,又看了眼稚氣可愛的小外甥女,一個想法在女人腦裡形成。「你幾歲了?」
不明白阿姨為什麼會忽然問自己這個問題,小女孩緊盯著花束,乖乖回答:「十一歲。」
「十一歲……先觀摩學習個三、四年,接下來就不是問題了。」得到結論,女人陰陰地勾起紅艷嘴角,蹲下身來看著小女孩,「你想不想讓姨丈下葬?」
「想。」隔壁的王媽媽說人死後要好好安葬,這樣死者才能得到安息。
「那你跟阿姨去一個地方,那裡的人會給阿姨很多錢幫阿姨下葬姨丈,不過你要留在那裡工作。」女人用誘惑的口吻說。
「工作?洗碗嗎?」
「差不多。」
「我去了姨丈真的就可以下葬了嗎?」
「對。」
「好,那我去那裡工作。」想起一直很疼自己的姨丈,想要報答的心讓小女孩立刻點頭,沒有任何的猶豫。
小女孩答應去陌生的地方工作,卻沒想過自己的人生也因此墜入黑暗。
風走了,雲走了,白色的茉莉花瓣是小女孩眼裡最後的潔白。
不會說話的眼睛終究要面對這個污濁的世界……
「你起床啦!」湛蒼神清氣爽地將裝著法國吐司的盤子端到桌上,對於許如茉早起的行為感到些許的訝異。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端完盤子,他把蘋果汁放到她手上。「臉色這麼差,昨晚沒睡好?」
「有些失眠。」她一語帶過。
「我不在的關係嗎?」他對她眨眼。
「才不是。」白了他一眼,她坐到位置上吃起吐司。
湛蒼也坐到位置上,吃著早餐。「不問我昨晚去哪裡?」
許如茉咬著吐司輕輕搖頭。
「是不想問還是不想知道?」
「說好不干涉對方自由空間的。」她朝他一笑,然後又低頭吃起吐司。
「你還真是遵守遊戲規則啊?」湛蒼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微笑。
若是從前,他一定會讚許她懂分寸,但是現在見她對自己整夜未歸的情形不聞不問的態度,他就是覺得煩躁。
沒錯!他就是覺得煩,想了一整夜,什麼頭緒都沒理出,反倒是把向來愜意的心情弄得愈來愈浮躁,他不懂她明明就是愛他,明明也說愛他,為何還表現得這麼淡然?
難道她不在乎昨夜他去了哪裡?不在乎他是否有了其他女人?不在乎他不交代一聲就徹夜未歸?
「你在生什麼氣?發生什麼事了?」感受到他語氣裡細微的惱怒,許如茉疑惑問道。
他在生氣?不,他只是……只是覺得有些煩,覺得……對於愈來愈在意她的自己感到煩躁而已。
但是……在意?湛蒼內心一個驚動。
「沒什麼,可能是太累了。」
「是嗎?那你吃完早餐趕快去睡覺吧!對了,這陣子我要加班,可能會很晚才回來,你……不會介意吧?」
「不,不會,正好我接了一個新案子,最近也會很忙。」一個人也好,趁著這個時間他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對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往他根本不會在意身邊女人的感受,他愛上哪、愛做什麼事都是他的自由,他根本就毋需向誰報備,像她這樣懂得讓他自由的女人他應該感到很滿意才是,但為何看到她不在乎的眼神,他會感到不高興?
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感到自己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樣渴望自由的味道,他感到恐懼,對於這樣的自己他感到恐懼。
「是嗎?那這段日子我們就各忙各的吧!」
「嗯。」湛蒼響應得很淡,彷彿還在思考自己這段日子以來所有的不對勁。
「那……那我出去上班了,你快點去睡個覺吧!」許如茉略顯慌忙地起身。
「嗯。」沒像往常會主動送她去花店,湛蒼也起身走到房間門口。
他沒有發現她的慌忙,她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兩個人同時開了門,同時也關上了門。
第八章
「歡迎光臨。」一聽到鈴聲,許如茉禮貌地揚聲問候,但卻在看見來人時,笑了出來。「萱茗,今天沒課嗎?」
自從兩個月前兩人因萱草結緣後,萱茗偶爾會來找她聊天,但與其說聊天不如說是安靜地聽她說花的故事,萱茗年紀雖輕,卻是個沉靜的女孩,目前就讀護校,是未來的准護士。
「老師出差,全班放假。」萱茗回以一笑,走到櫃檯邊。
「你坐一下,我去拿餅乾出來,你要花茶還是咖啡?」
「花茶。」
「好,那你等我一下。」得到答案,勤勞的身影快速地轉過身,沒發現沉靜秀眸裡閃過若有所思的光芒。
當東西都準備好後,許如茉還沒開口,萱茗首先發出疑問:「你生病了嗎?」
許如茉一愣,「沒……沒呀,為什麼這麼問?」
「那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萱茗沒有回答,繼續發問。
「你指什麼樣的事?」
「不好的事。」
「那可多了,情人節來了,最近店裡事情多得做不完,我白天忙得半死,晚上偶爾還會失眠,瞧!黑眼圈都出來了。」語畢,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萱茗看了她幾眼,沉靜的秀眸閃了閃,卻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端起杯子靜靜的喝茶。
看著忽然沉默的萱茗,許如茉雖然覺得奇怪,但是就在此時又有顧客上門,沒時間多想,她馬上起身招呼客人。
就在許如茉起身後沒多久,萱茗放下甕杯,起身走到她身邊。
「既然你忙,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再見。」語畢,她轉身就走。
「咦?等等。」
走到門口的萱茗聞聲緩緩轉過身,然後朝她淡淡一笑,「你會幸福的。」
她的話讓許如茉一愣,來不及喚住她離去的腳步。「幸福?」
※※※
「沒想到你也能釣到條件那麼好的凱子。」
「你說什麼?」許如茉心一驚。
「我都看見了,中午那個從花店走出去看起來很有錢的男人,你跟他在一起對吧?」吸了口香煙;朦朧的煙霧中,鄙夷的聲音淡淡透出,「沒嫁人卻跑去跟男人同居,不愧是你媽生的小孩,母女一個樣。」
許如茉對阿姨鄙夷的語氣感到反感。「請不要侮辱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