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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風聆海

  「不好不好!」菂菂捶來,夢裡她總能聽懂他心語。「嗚……你說要做我家人,你說希望我一輩子高興快活的……」嗚,哭地眼淚鼻水,哽著嗆了狼狽。「咳咳,你騙人……明明說好不讓我變回容貌,可你還是偷偷找我皇姊……咳……」

  「不是的,菂菂。」他焦急,慌著替她收拾。「我、我想要你啊,想和你酸甜苦辣結伴同行,想和你說說笑笑一生一世,但……」這後輩子該算許給錚錚了,更何況望家寨重擔難脫。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嗚咽著,捶完又推,忙站又絆跌身子。

  望江關欲拉,卻教她抱勢一倒──

  兩人頓時上下相對,他掌護她腦,她手抵他心。

  「菂菂,我是認真的……」氣息紊亂,他也苦。

  「嗚……你好可惡,」慟極大悲,她淒嚷。「反正這終歸是你一個人的夢,隨你愛怎麼哄我都……」

  望江關突吻上她,貼合,情深意切。

  潮來,潮往,燠熱難耐。

  她忽醒,意識迷離,掙扎回神──

  噫?!

  誰知覺來更似夢境,他真吮她,以唇以舌,極致纏綿。

  「唔……」頰畔吁息,咻咻,軟暖。

  暗噥,溫濡,他呼吸熨燙……

  她戰慄,因為陌生。她越趄,因為太喜。她僵直,任他親啄愛憐。

  燒灼一室輕氳,撩撥如火。

  「菂菂……」呢喃低喚,他認定她即將離開。「菂菂……」他想著無數故事,歷年點滴。「菂菂……」只當從此異路,情殤欲絕。

  許是吻著渾然忘我,望江關沒發現身下輕挪,更次地,兩心隨綣,貪戀竊歡。

  彷彿夢裡月光似水,瀉落兩人兩身銀白。

  波瀾崩裂,窗外濤聲。

  ※   ※   ※

  西島.玄玥之地.花瀲王城

  玄玥不愧是海上第一大國,「芙茜花會」較望家寨「饋神祭」有過之而無不及,擾攘更甚。

  「快,午時已到,陛下將為萬民祈福!」

  他與她幾乎是被人潮簇擁;拾級而上,遍地蓮開,川流涓涓。

  「哇,蓖梳掉了……」推擠間,菂菂回身要撿。

  「小心吶!」望江關快手撈扯,「好險,差點教人撞倒!」他慶幸。

  「真糟,」可她懊惱,抓握一頭散發。「裝扮亂了,好醜!」

  「一點也不……」小心避開要道,他讓她站立池緣,拆了自己領巾,為她結髮。「喏,如此可好?」

  菂菂含羞,吶吶低垂臻首。

  今日她一身素白寬袖短衣,豆綠色印染高腰麻裙,繡衿上斜簪緬梔,風掀來衣裾楚楚,清新間透出可愛。

  「這面紗不熱嗎?」伸手欲掀,教她躲開。

  「唔,走吧,」閃身繞後,她推他。「還說要去護河口看玄玥王家?!再讓你這般慢吞龜步,連只路邊蝸牛都比咱爬得快!」

  望江關莞爾,卻不減臉上抑鬱。

  輕輕執她小手,握實了,不自覺越拉越近……

  唉,離別真到,他還是無法出口。

  菂菂怎想?憶起前夜貪快情難自禁,後來竟發現她不知何時已醒,骨碌圓睜,靜靜看他……

  唉唉,吻了腦袋就壞掉了,今早他又不知不覺對她竊吻。

  規規矩矩從額上點下鼻尖、頰畔,菂菂紅臊了耳際也由他輕薄,屏息著,怯怯小舌舔上他鬍髭。

  亂了,全亂了……

  「咦,看那紅紫鑲邊的白蓮?!」她忽嚷,興奮手指前方。「原來從前菡姊兒說的都是真的,我還當她哄……」

  「菂菂!!」唔,河對岸好熟悉一聲呼喚?

  凝眸抬眼,不自覺眼眶紅了。

  她明明連面紗都沒揭下……

  王城高處,循著眾聲喧嘩,一波波,如浪雲疊撲,她那五年未見的妲己皇姊驚喜交集,忘情間踏蓮而來──

  說不出,就別說了吧!

  望江關凝睇在後,將她穩穩推前。

  時候到了,菂菂自會明白。

  「不!」她淒喊。

  原來前晚夢裡是真,那是訣別,他早打定棄她?!

  「望江關……」悲憤轉身,週遭好奇看她。

  人呢?那人呢?她欲回找,群眾卻漸阻隔;爭著看那河上佳麗,可是傳說間中土逍遙派的凌波微步?抑或神州大陸上古墓傳人?

  「你出來!你給我出來!」人牆蜂擁,她掙不過,倒退著反離河岸越近。

  「菂菂!是你吧,菂菂?」妲己急奔猶喚,聲聲情摯。

  「嗚……你說要我的,你說想和我酸甜苦辣結伴同行的,你說想和我說說笑笑一生一世的……」淚水灑將,她索性捂耳,硬擠蠻闖,倉皇間母語盡出。「你還偷親我,舔了我滿臉口水……」

  「啥?!」她被撞向一處藝攤,那武師剛巧打東霖來,驟聽此話瞠目結舌。

  「你明明愛我,」旁若無人,她朝著每個她能望見的角落自顧自喊,「你明明比敬錚錚還愛我!」

  「菂菂?你在哪兒?菡姊兒看不到你?!」妲己自較遠處上岸,也遭人群所阻。

  「嗚……你好狠心,」淚眼婆娑,她忽見武師腰間長劍,「反正我原先也對這一年結束後沒多打算,倒不如便這樣死了乾脆!」

  鏘──

  長劍截斷。地上碎落一串冰糖葫蘆。

  「你……」這情景好熟,又望不見人,她氣苦。

  拗執拔了架上雙刃再接再厲──

  咚咚。兩顆稀泥漬果。鋼刀四折。

  欸?!這頭也有好看的!人群漸攏。

  不過幾個轉瞬。

  藝攤前刷刷刷利斧凌空、尖矛委靡、匕首散飛、精錘崩裂……嘩啦啦無數爛釵爛蓖爛瓜爛玉爛糕點爛字畫陳屍滿地……哇啊!一干小販忙不迭搬挪攤位遠離是非,匡琅琅碰鏘鏘咻咻咻阿娘喂鬧鬼了快閃小命要緊……

  「姑奶奶,算我這同鄉求您了!」最後只剩武師哽咽,搶抱家當裡最後一鼓。路長水遠,他千里迢迢前來擺攤,可不是專程為讓瘋醜婆子砸的!

  「嗚,那鼓我搬不動,留給你吧……」她漫走,傷心欲絕,氣息吁吁……

  人群自動讓出一路,怕極。

  另一頭別有騷亂──

  唔?咿?嘎?呃?哎唷?!

  「菂菂!真的是你!」原來那妲己總算發現,踩著人頭躍來!!

  「望江關你……」她失魂,數年間歷歷在目,人在水岸,眼底蓮莖交錯,倒影迷離。「你不要我,又不讓我痛快一死……」

  「算了,菡姊兒……」溫柔回望,她揭紗輕笑,「就當沒遇過菂菂,就當幻夢一場,就讓塵緣盡了……」尋死執烈。

  人群倒抽一氣──

  眼見那醜東西縱身彈跳,投水極猛。

  左一聲,「菂菂!」輕功絕頂。

  右一聲,「菂菂!」飛身不顧。

  唉……

  望江關幽幽喟歎,摟緊她雙雙栽落。

  終是跌亂一塘芙渠。

  ※   ※   ※

  二月後──

  芙月冬初.望苗大婚前夕

  唉……

  若說,這世上真有什麼讓望江關難以駕輕就熟的事,結婚是其一,找菂菂是其二,懂菂菂是其三,抓起來痛打她一頓屁股是其四。

  「怪了,明明一刻鐘前還在,這麼這會兒又不見了?」他嘀咕,繞著主屋內外不自覺踅找。

  「主子有什麼吩咐嗎?」賀禮繁雜,遲末末原在一旁點物,聽到聲音,抱著清冊靠來。

  「沒……事,我只是自言自語。」望江關強作溫笑,及時恢復主子架式。「唔,連日來麻煩你了,告大娘昨天還跟我誇你,說你吃苦耐勞,認真能幹。」

  「不不,主子這幾年才照顧我呢,」她搖頭,表情感激。「況且,末末不像菂菂心細人巧,只能撿些不靠腦力的粗活做,實在沒用得緊……」羞赧笑笑。「不過末末還是好開心,主子和望大哥都是好人。」

  「天缺?」他回來了嗎?

  「是啊,回來兩天了,都待在居明老人那兒,說是主子大婚當日會過來,」遲末末回答,有些遲疑。「唔,主子也知菂菂……欸……」

  「我明白。」果然天缺還是無法面對菂菂,他輕歎。

  「那……主子是要找菂菂嗎?」忽而,遲末末像是想到什麼。

  「呃……」他將「菂菂」二字寫在臉上了嗎?

  「嗯,菂菂出門前有說,」遲末末據實稟告,「如果主子明明手邊無事卻歎氣不停,那就是在找她……」

  「……」望江關俊臉一紅,彷彿被人抓著小辮子。

  遲末末渾然未覺,直把菂菂的留言說完,「她要我轉告主子一聲,她只是忙完了出去蹓躂,傍晚前就會回來。」

  「唔。」他力持鎮定,充作無事踱開。

  這菂菂……

  唉唉。

  「「玥池」又叫「雙心湖」,由兩座半圓湖泊隔著山脈一角組成……」

  咦,菂菂在說東霖語?

  「你們看喔,從這角度望去,這雙心湖斜插一山,望家寨隘村在後,淨苗寨渡口在右,往來航程都不過那水中山脈,所以……」

  「菂菂?」望江關喊道,快步走來。「你在跟誰說話?」

  「沒有啊,」笑容甜美,雙手攤開。「你沒見我就一個人嗎?」

  呃……

  「怎麼啦?」還是甜笑,拽著他衣袖無辜發問。「你不會只是來發傻的吧?」

  「唔……嗯……外面風大,怎麼不進船艙?」他回神,柔情暖暖脫口。大概是近來忙昏了,才會覺得她身後船桅上五隻白鳥方才一齊回過頭來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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