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腳步未移,背上還背著大冰塊哩!
「你還好吧?」不理身後斗勢正酣,她細察遲末末傷勢,安慰笑道:「唔,腳踝腫囉,一會兒讓天缺幫你推拿,他手勁溫沈,不像望……呃……不像我爹爹總是故意把人整治的齜牙咧嘴……」
「啊!」遲末末忽叫。
天缺為護她們,退無可退,直捱望天闊一拳,吐血硬撐。
「哎呀呀,我還奇怪怎麼打了那麼久,原來是教我們擋路了。」輕鬆站起,她攙了遲末末退讓一旁,安好,轉頭,閒閒對望天闊喊話:「喂,醜八怪在此,你倒說說我幹了什麼啦?」
「你……噫……」望天闊沒想到她竟趁亂提起,更沒料到天缺聽了這話怒容驟生,招式轉戾。
「對啊對啊。」圍觀的群眾也好奇,鬧了大半天,望天闊最初是為啥來著?
「你……」氣亂急喘,被天缺攻著實難一心二用,望天闊咬牙切齒,語焉不詳。「你自己做了什麼事會不知道?」
「我做了什麼?」指著自己,她笑:「這幾天大小儀式的準備收拾、三牲五味的烹煮佈置,甚至你早上在「玥池」畔吃到的涼糕、中午在隘村享用的午宴,還有方才涼棚裡隨意傾倒的茶水……咱女人家所做的事情總是多的連自己都數不清,請問你這大男人大英雄指的是哪件啊?」
人群漸生騷動,尤其婦女,個個叫好。
氣煞他也,自古男主外女主內,從來祭典都是如此分工,師父到底是怎樣教這丫頭,盡讓她顛三倒四,轉黑為白?
「放了「立馬」那件!」他吼,排掌而出,天缺輕巧閃過,蓄了全力的掌風傾倒了半邊籬笆,庭院裡動物驚惶跳飛。
「你你……你賠咱家籬笆來!」激憤搶前,她沒留神自個兒已不小心圈入戰局,莫非天缺手快,望天闊怕是早把她打飛出去。
「你乖乖認罪我就賠。」望天闊對來,也是頗感頭痛。畢竟自己年紀稍長,又是寨裡公認的武校頭頭,這樣和天缺打下去,以大欺小的罪名想是躲不過了,學藝不精的聲譽可最丟臉不起!
「那根本是兩回事!」她火大,抓起掃帚搶上:「這屋裡屋外所有人都看見你將我家籬笆拆了,倒是你,一開口便嚷嚷罵我放了「立馬」,證據何在?」
「唔……」望天闊結舌,一時答不上來。
之前忽見大埕上自己座騎被放,吃飽喝足之餘竟還跟旁處母馬廝磨苟且,難看至極不說,今年賽馬奪標的資格也沒了……
怒急衝天,他的確沒及細想,直直便往主屋衝來。
為何是菂菂?為何他腦中所想的罪魁禍首第一個便是醜丫頭菂菂?
情勢變得好生奇怪,天缺這會兒忽成腰背受敵。一面虛擋望天闊愈漸收束的攻勢,另一邊,卻是菂菂漫無章法卻招招結實的掃帚絕技。
「天缺,你讓開!」她嚷道,揮著竹把也是虎虎生風,氣勢凌人:「掃帚上沾有狗屎貓尿,打到不管!」
呃……
有人訝得張不攏嘴,有人笑得將口中茶水噴撲出來。
縱然「立馬」遭放確是件違背儀禮很嚴重的事,此時竟也成笑話一樁,沒有這發生在主屋院內的好戲可看!
「好了!好了」
「住手!」
霍地,神仙般一對男女從天而降。
刷一聲她手上掃帚教錚錚長鞭捲走,挪步欲追卻讓人身後抱緊。
「行了,菂菂,」是望江關,大掌抓下她張牙舞爪的小手,氣息溫沈吐來:「沒事的,到天缺後邊去,剩下我來處理。」
※ ※ ※
「啟稟主子,經屬下探查,大埕間「立馬」確定全數遭人餵飽,不只望武校座騎一匹。」
「這……」望江關沉吟,眼光速速在人群一轉。
眾間騷動,泰半是為明日賽馬能否如期舉行而忡心,真正介懷禮俗的老一輩人家則多留在「玥池」懷古,此事可大可小,如何歡喜收場才最需巧妙。
「由此看來,放這「立馬」之人並非針對望武校,」公眾面前,他向來尊重稱謂,即使自己徒兒也給足面子。「或許他只心存善意,憐惜馬兒天熱受苦,不知望家風俗罷了。」
饋神期間,望家寨湧入大量瞧熱鬧辦商貨的外人,這樣推論很是合理。
「可偏只有我那騄騾遭放!」望天闊不平。
「你那騄騾,平日脾氣便不頂好了,吃飽喝足蠻力一掙,普通韁繩怎系得住它?」望江關微笑:「話說回來,若不是你那騄騾失了羈糜到處亂跑,說不定直至明日賽完,這寨裡上下還都沒人發現馬群已遭餵食。」
話底暗指,賽馬但求歡悅,本與儀禮所涉無關。
「難道,便讓那人這樣逃過嗎?」望天闊性純耿直,經過方才一鬧,雖不致繼續見疑菂菂,但總看不慣罪者逍遙,直欲追個水落石出。
「嗯……」望江關沉吟。唉唉,這天闊,怎麼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若犯者真是外人,望家寨作為「饋神祭」的主人,又怎好按律法辦?只怕到時更加為難,按他本來打算,這樣模糊處理便好。
「關哥哥,大家……」錚錚一直在旁聆聽,忽然縱身跳出,拱手為禮。
「錚錚?」望江關一愣,想不出她此舉為何?
「對不住大家,那大埕上的「立馬」,是我手下鏤媽喂的。」錚錚說話,眼色卻對向望天闊,滴溜懾人:「鏤媽生平第一次到望家寨來,不知「立馬」風俗,我這領頭主人忘了留心督管不周,甘願代受望家律法責罰。」
「這……這怎麼可以?」望天闊吶吶,額上冒汗。
群眾亦紛紛議論,碎碎漫言。
第七章
錚錚好歹也是白苗族內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再說望律嚴苛非笞即杖,事關禮法更得夾棍伺候,怎好讓這嫩生生俏憐憐的美嬌娘受此折磨。
「有何不可?」移步孅裊,錚錚向前,逼著望天闊臉紅心跳倒退一步。「望家律則,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錚錚好歹也算半個望家人,這禮法怎能讓我仗著另外一半的外族身份就淌混過去呢?」虔心認罪的模樣我見猶憐。
「我……師、師父……」被逼沒法,望天闊哀號,轉向望江關求救。
「嗯,錚錚所言不無道理,」望江關道:「按說這阻礙儀禮是個大罪,從重必夾棍致殘,從輕至少也得鞭笞一百。」心知無論錚錚或鏤媽都無須負責,只這會兒,正好讓鈍徒弟體會權通之法,他身上所負重擔,遲早都要交人移轉的吶!
「師父!」望天闊大驚。原以為望江關會看在與錚錚姦情……喔不……私……也不……總之看在錚錚多年來為望家寨盡心盡力的份上從寬處理。
望江關繼續說:「不過錚錚可算自首,又是代人受過,依律可減一半再半,剩下二十五鞭,按其女子身份減去五鞭,外族身份減去五鞭,最後十五鞭……」
「主子……」望天闊急急打斷,總算理會公私界劃,不稱師父了。「望家律法有雲,「受者以德,減刑三一」,現在我不計較了,再給錚姑姑減五鞭吧?」
「對啊對啊……」人群附和:「本來就不干錚錚姑娘鳥事,這罰不公。」
「眾議成城,依律亦減五鞭。」環顧大局,望江關微笑數算,像是理應如此:「所以,白苗錚錚犯這「立馬」之罪,按律當鞭笞五……」
「主子明察,」望天闊再喊,行了折躬大禮。「這最後五鞭,便讓天闊代錚姑姑受了吧!」
「喔?!」他眼眉一挑,裝作不懂。
「仔細想來,關於這事發展,天闊確有莽撞之處……」望天闊昂然,對著天缺和遲末末等人方向注目一眼,菂菂一直躲在暗處,不見表情。「再說,錚姑姑大義凜然明快行事的作風教人好生欽佩,天闊因此自請替罰,請主子成全。」
半晌。
望江關忽笑:「也好,這五鞭,就讓錚錚執法吧!」
「欸?!」望天闊困惑,眾人也丈二金剛不著頭緒。
錚錚倒是知曉其意,解了腰間長鞭,迤邐委地。
「請!」幾乎身隨音動,長鞭如螣似蛇,虛晃捲來。
「啊!」望天闊按著本能格擋,手間一緊,竟是天缺直扔過來的掃帚。
「以帚代棍,兼施刀法。」望江關提點:「你不是一直很想會會「苗家鞭法」嗎?擋不過五鞭就別再喊我師父了!」
好耶!一場惡鬥落著以美人鞭舞收束,眾人讚歎,熱哄喝采,看著望天闊從左支右絀漸諳竅門……
原來,掃帚也不是只女人家才用得順手的東西啊!
「太好了!菂菂!」遲末末抹著自己剛才因害怕和疼痛而迸出來的眼淚,開心拉著她的衣袖哭:「沒事了,太好了……」
她沒回答,從方才便只呆呆對著望江關看。
愴愴然悲酸想哭,不明白望江關為何回來卻換了衣裳。
和錚錚同色,男女對款。
豐兒剛滿十五,望家寨依俗安排他與鏡鎏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