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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方穎

  「你……你幹嘛?」

  「對不起,小姐,杜爺在裡面和十一王爺商討國家大事,不許有人打擾。」

  杜彌月秀眉一挑,興趣來了。

  「十一王爺?表叔?」哇,現在她更有股衝動想往裡頭沖了,不過她更清楚,黑莽是連門檻不會讓她碰到。精靈的眼珠子一轉,她倏地往後朝魚玄機一指,裝出憂心仲仲的苦樣兒,哇哇叫:「玄機啦!她的腳扭傷了,我好怕喔!所以趕緊抓她來找爹爹,快讓我進去啦!」

  魚玄機一怔,眼眸對上她硬擠出淚水的臉孔,立刻就心領神會,狼狽為奸地也裝出一臉痛楚的模樣,捧著腳踝哀聲喊痛。黑莽果然馬上上前察看。杜彌月嘴角浮上一抹勝利的奸笑,轉過身,才要推開門,門卻自動的打開了。

  一位嬌美的女子出現面前,看到她彷彿有些訝異,不過很快地,臉孔又恢復原本的淡然,倒是杜彌月看呆了。不是表叔嗎?什麼時候變成女的了?那女子微側身子,爹爹那張俊朗中帶著威嚴的臉龐立刻在她面前放大,濃眉蹙著。

  「你又在胡鬧了,彌月。」

  杜彌月乾笑幾聲。如果她識相的話,應該馬上腳底抹油快溜,不過她對表叔實在好奇心太旺盛了,只有冒著會被爹爹掐死的危險了,大腦才下完指令開始運轉,她的腿已經十分盡責的將她移至偏廳中央,站在除了爹爹外,僅存的一位男子面前。

  「沒有啦,爹爹,是玄機她腳扭傷了,我特地帶她來給您瞧瞧。」話雖如此,她的目光卻直勾勾的投射在始終含著一抹微笑的男子臉上。「你就是……表叔?」不會吧,素聞表叔和爹爹手足情深,可是這男子……看起來挺多二十多歲,怎麼會和爹爹那種四十幾歲的「老頭子」湊在一塊兒呢?可是屋裡並無其他男子啊!

  男子依舊是笑,身上穿著以藍橙色漸層的錦衣華服,看起來貴氣而傲然。

  「想必你就是彌月了,許久不見,變得亭亭玉立了。」

  「你真的是表叔?」她難以置信地重問一次。小時,曾見過表叔,印象中是個高大男子,面貌早已模糊。由於表叔天資聰敏,思維迅速,皇上遇見任何問題總會和表叔商詳一下,所以表叔雖為王爺,卻一直居住在宮闈裡,鮮少出遊,於是她便很少見到表叔了。

  「沒錯。」

  此話一出,馬上引來她的低呼:

  「你不像……不像有四十來歲啊!」

  「我二十八,近而立之年了。雖與表哥年齡有所差距,但是我倆的思考方式和見解皆大致相同,所以不會覺得有溝通不良的問題存在。」他直接說出她的疑惑,溫文的臉上綻放睿智的光芒。

  杜彌月恍然大悟,將視線挪向被她「遺棄」在外頭的玄機由爹爹扶進來,安置在籐木枝特製成的扶椅裡,心虛馬上浮現她臉孔,清清楚楚的呈現在眾人面前。

  「說,玄機的腳怎麼扭傷的?」爹爹權威的聲音傳來,明顯不悅。

  杜彌月迅速抬起頭來,掃過玄機的腳,再接觸到爹爹責怪的眼神,又低下頭去。

  「我……我不曉得啊。」她以為爹爹會斥責她撒謊,不料,玄機真的扭傷腳了。怎麼會呢?她並沒做什麼事啊?

  「不曉得?你的舉止倒愈來愈放肆了,是否想抄詩書啊?」「啊!」杜彌月苦著一張俏臉,嘟起嘴來。「人家真的不曉得玄機的腳是怎麼扭傷的嘛!剛剛拉著她跑時,她的腳還跑得很正常呀,豈知一轉眼,她的腳便扭傷了……」說著,她有所驚覺了。跑?!會不會是玄機奔跑時不小心扭到,可是本人卻無所覺,由她胡扯腳傷後,才發現的——是的,是這樣了。被蒙蔽的良心瞬間清亮了起來,她趕緊蹲在玄機面前,審查她的腳。「爹爹,您替玄機治好了嗎?」

  「治好了,所幸發現得早,不致於腫大時才驚覺。」杜棹廣瞪了她一眼。

  杜彌月悄悄吐口舌頭,暗自慶幸又逃過一劫了。每次爹爹一遇上玄機的事,總變得十分柔軟,連帶地,如果惹出什麼禍患,都可以雲淡風清的不了了之。於是,現在「逃過一劫」的她心情大好,自動的將表叔拉向玄機面前,笑盈盈的介紹:

  「表叔,這是我的好朋友兼好妹子,魚玄機。玄機,在你面前這位威武英俊的男人就是十一王爺,爹爹的表弟,我的表叔。你跟著我叫他表叔就可以了。」

  魚玄機朝那男子頷首,怯怯的喊聲表叔。她不習慣曝露在陌生人面前,尤其她的金髮未由頭巾完全包裡,盡數展現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更令她侷促不安了,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往他的手指,掠過上頭三隻指環,停佇在尾指上罕有的玉石上……玉石?!熟悉感浮上心頭,塵封的往事一一開啟,排山倒海的湧向紛亂的思緒。抬眼看他,他的視線正由她發上的魚兒簪移向她臉上,優雅從容的笑意始終未變。

  「魚?鮮少有人姓魚。」他的眼光無任何驚訝,平常的像見著平凡人一般。

  她直直的注視他,企圖由陳年記憶中尋找似曾相識的輪廓,俊逸的臉孔上經由自信而蛻化出的笑,使他看似吊兒唧當,卻又隱含狂霸驕恣的沉穩。下意識的看向他肩膀,如白藕般的手掌按住臉頰髮際處,恍然驚覺——是他!送她魚兒簪的男子!可是他卻無任何異樣。難道他已經忘記她?

  「是爹爹取的。」杜彌月笑著說:「玄機很喜歡水,從小到大如果心情不佳時,她都會到河畔去聽水聲,戲浪潮。爹爹說她只要碰水,便如魚得水,通體舒暢,自由快活了,於是給她取『魚』姓。」

  「還有個典故啊。」他挑著眉。

  「剛開始不曉得給她取什麼名字才好,玄機,即為契機,將我和她的生命帶往柳暗花明的另一個境界。」杜棹廣疼愛的看著魚玄機,聲音不由得放柔了:「玄機就像我的女兒,善解人意、嫻雅溫煦,比起彌月啊,好太多太多了。」

  杜彌月倒也落落大方,聞言既不嬌嗔也無不服,走上前摟住爹爹的臂膀,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

  「玄機的確很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過……就是因為我的存在,顯得玄機更為珍貴,所以我也是很重要的!」

  杜棹廣先是一怔,然後哈哈大笑。

  「是是,不論是玄機還是彌月,都是爹爹的心頭肉。」他兩手各攬來魚玄機和杜彌月。」有女如此,夫復何求啊?」

  全廳人都笑了,魚玄機悄悄抬眼看向笑逐顏開的表叔,嘴角的笑容漸漸隱沒???

  杜棹廣聲名遠播,人盡皆知,對於這個「平民王爺」,妄想攀龍附鳳的富商賈人,莫不時時刻刻伺機而動,無所不用其極,奢望有皇族蔽應,因此,隨性如杜棹廣,仍是人們巴結的對象,一舉一動理所當然的也成為注目焦點。

  當年喧囂一時的「異邦女子事件」,經由歲月的累積,已經漸漸淡化,寡陋如眾平民,自然而然又開始找尋杜棹廣最近所作的事來大肆宣揚一番。

  這樣牽一髮而動全局的連環影響力是難以想像的。尤其行事低調的杜棹廣不是個長袖善舞的人,朋友不多,欲知內情的人們,當然得從這些朋友們下手,而這些朋友,自然而然又成為眾人環伺的目標,其中以黃預評為最。

  黃預評是北裡的一位古董販賣家,頗具交際手腕,所以生意經營的有聲有色,沒將古董鋪擴大經營的原因是,他喜好收集由黃金製成的物品,舉凡黃金發簪、黃金指環、黃金椅凳及黃金垂簾等,應有盡有,古董鋪的盈餘大多被他拿來購置黃金物品,卻又不肯變賣黃金物品,氣得黃夫人直嚷著要改嫁。

  這日,好不容易敷衍掉幾個想向他套話的人,黃預評拿著古書去與杜棹廣研究古字之奧妙及運用方法。

  傍晚,杜棹廣有客來訪先告退,他無聊之際,臨窗眺望社館全景。杜棹廣雖然不汲汲於名利,可是對居住環境十分講究,放眼望去淨是百花爭妍、雕欄玉砌,光是看便覺得非常享受。

  眼光不知不覺停留在一處樹木濃郁處,兩名奴僕立在門口,他不禁覺得好奇。這杜館他雖不是十分熟悉,起碼是獨身一人也不會迷路,但他從不知杜館裡有一個地方是這般謹嚴的,好奇心驅使下,他走出書坊,下了階梯,到了「綠苑」。一陣風吹過,掛在門簷下的風鈴鈴鈴作響,鈴的下端吊了個木牌,上面寫著:綠苑

  「綠苑」他喃念著,對裡頭更加好奇了。

  「黃大爺,」奴僕立刻上前陪笑。「有什麼事嗎?」

  「這裡頭……?」

  「呃,這裡頭是魚小姐……就是那位異邦女子專屬的地區,得經由魚小姐的應允才能進去的。」

  雖常來杜館拜訪,但他從未有機會瞧見那位異邦姑娘,不是不好奇,只是秉持著隨緣的態度,反正該見的,終會見上一面的;只是沒想到,她在杜館的身份是這樣特別。沒打算入內打擾,他轉身就要離開,後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他直覺地回頭一望,心跳頓時加劇,兩眼發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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