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看夠了沒?」丫環將小姐護向身後,張牙舞爪地朝他叫著:「光天化日之下,隨隨便便抱咱們小姐,你未免太過放肆了吧!」
凌隱霽一怔,隨即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復到他臉上,他伸出食指點向她臉龐,隨意的說:
「難不成,你要本爺怎樣?」
丫環橫眉豎目的瞪著他,氣呼呼的。
「你……你……」是呀,她要他怎樣?便宜都被佔了,人家也道歉了,他能怎樣?其實她氣的不是他對小姐的輕薄,而是看見小姐金髮藍眼時的驚訝表情。雖然她乍見小姐時也出現與他一般的神情,也許更甚,可是和小姐朝夕相處來,她十分清楚旁人這驚嚇表情對小姐是無比的傷害,所以她很氣有人在小姐面前出現這表情,就算避免不了……因為,小姐實在太特殊了。
「好了,淥水,他也是為了幫我。」黑衣女子輕扯她衣角,小聲道。明白男子輕佻舉止純粹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金髮,否則小販們一旦瞧見,肯定會大驚小怪,引來一陣騷動的。
「幫你?他抱住你叫幫你?」她都快尖叫了。
黑衣女子無力的笑,將頭巾再拉上一點。
「別斤斤計較了,走吧!」
淥水扁起嘴,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扶著小姐,快步離開。
凌隱霽不以為然地笑,視線卻不由自主的纏繞在她們身上。她們走到髮簪攤前,向販子低問了幾句,只見販子一臉尷尬又無奈的搖頭,說了幾句話,後來伸手指向他,她們又再度走到他面前。
「公子,請問你是不是買了一支骨制魚兒簪?」黑衣女子細聲問,卻沒有看著他,眼光放在他手指的玉石上。能有玉石綴指,想必不是普通人家。
「嗯?」他直勾勾的注視她,等待她的抬首。
「之前咱們就在那兒瞧見一隻魚兒簪,我挺喜歡的,只是當時所攜帶的銀兩不夠,所以沒買下,方纔我去問那位老闆,他說魚兒簪被你買走了——」
「你願意賣給我們嗎?」開口的是方才怒火沖天的丫環淥水,雖然口氣和緩了許多,仍有僵硬。誰叫現在她得求他!
「姑娘想要?」
「我家小姐姓魚,恰巧那支髮簪上頭是只魚兒形狀,所以小姐很喜歡。」淥水向前跨一大步,擋住他投射在小姐身上的目光。這公子一表人才的,怎麼老是盯著小姐看呢,真失禮!就算小姐與眾不同,也不該這麼目不轉睛吧。
「喔!」他居一挑。「這簪子可不便宜啊。」由懷裡掏出魚兒簪,若有所指的道:「三兩銀子雖然不多,但也不少」
黑衣女子由窄袖中拿出一方翠綠色手帕,小心翼翼的掀開它,裡頭有三兩錢。繞過淥水,她捧呈到他面前,一雙藍眸期盼又怯懦的望著他。「你肯賣給我嗎?」
凌隱霽忍不住深深的看住她,那股羞澀感令他感到一絲興味。
「可以賣你,不過,本爺不要錢。」她看起來好年輕,含苞待放的稚嫩與青春蠕動著她的美麗。
黑衣女子微微一愕。
「喂,你別得寸進尺!」淥水跳出來伸張正義,大聲嚷嚷:「我家小姐存這錢,可存了許久,能給你的也只有錢,你可別藉機動歪腦筋,想佔我小姐的便宜!」
他又笑了,只是這次顯得誠懇而無害。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本爺不會趁此傷害魚姑娘的。」「哼,這還像句人話。」她瞄他一眼。「那你想無條件送給小姐嗎?」一個大男人買髮簪也著實奇怪,而且他又沒贈與身後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難不成他想買回家當飾品擺著?錢太多也不用如此吧。
「送倒無妨,只是……不勞而獲實在不妥。」他含笑道,很自然地,淥水一雙火眼又朝他噴射出烈焰來。
「喂,適可而止啊。」
不理會她的警告,他視線掃過她,停佇在沉默不語的黑衣女子臉上。
「魚姑娘,願意以條件代替金錢來交換魚兒簪嗎?」
她看了淥水一眼,側首沉吟,一會兒,輕聲細語的說:
「先說說你的條件。」
「條件尚未想出,先保留。」他向來都直率又爽快的,如今居然站在大街上與一位姑娘家討價還價,連自己都很訝異又好笑。說穿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可以,但是條件不能逾越我的準則。」
「沒問題。」
黑衣女子溫婉一笑,接過他遞來的髮簪,十分珍貴的收入窄袖內,感激的看他一眼後,與淥水相偕走了。臨走前,淥水還不甘示弱的朝他吐舌頭。
他不以為然地大笑。
這次的相遇,帶給他前所未有的震撼及趣味,他想,他永遠都忘不了的。
第二章
光陰苒苒,六個年頭在彈指間滑過。
魚玄機坐在涼亭裡,石桌上擺著品茗之所有器具。對面有座假山,其前蓄著一池湖水,裡頭有各式各樣的魚兒悠悠蕩蕩的,池旁,一棵棵柳樹斜著身軀,柳絲條子伸入水中,去糾纏水中悠遊的魚兒,如煙似霧的垂成重重簾幕。四周種植著木棉樹和梔子花阻隔他人視線,也阻隔掉練武場一波波襲來的聲浪,花香味飄送在其間,靜謐安詳的猶如置身山林中。
披露在炙陽下的金髮閃出耀眼的光芒,綰住它的黑束更顯得黝黑。「綠苑」是專屬於她的地區,每人得經通報才能進入,而她常常一坐,就坐上一整天。此刻,淥水正斂首站在一旁打盹。
「啊,我就猜到你在這兒!」杜家千金彌月大剌剌的走進來,紅色的衣裙及粉頰均沾上一些塵泥。
「怎麼這般狼狽?」魚玄機微微蹙起柳眉。「在地上滾過一圈?」在杜館,就這麼一位小姐進入不必人通知。
杜彌月落坐她面前,一邊用力拍拍裙擺,一邊仍不忘吐苦水:
「還不是為了一隻蝴蝶!瞧它挺漂亮的,便想抓來給你看看,誰知道不但沒抓到,還摔個四腳朝天,丟臉死了!」
魚玄機嘴角浮上一朵笑靨。
「你都已經二十了,還這麼頑皮,小心杜爺一氣之下將你給嫁出去。」
「赫,這南裡有誰敢娶我,我當場給他磕三個響頭!」言訖,她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早就有自知之明了,瞧我一點姑娘家的舉止都沒有,正常一點的男子都會拍拍屁股走人,連搭話都不敢了,更遑論婚娶。可憐的是爹爹,得照顧我一輩子,真苦了他。」
「你只是比較豪邁大方罷了,大多女孩都含蓄到有些自閉,那不是好現象。」
「多謝誇獎,不過我不需要。」她支住下顎,一臉嚮往的凝望浩瀚無比的天際。「我倒希望能像大哥一樣,遨遊四海,探訪一些我們在這狹隘天地裡無法得知的新鮮事物,然後,將這些事物告訴大家,讓眾邦國的文化、知識交流互會,讓四海皆一家的感覺流通全世界。」
「你行的,杜爺不是故步自封的人,他的思想一向很嶄新及特殊,不會讓你悶在家裡的。」她啜口茶,意味深長的說:「我也想到處去看看。」
杜彌月立刻兩眼發亮,笑容燦爛。
「那好,我去跟爹爹要求讓我們出海。」
「你用不著這麼急嘛!」魚玄機連忙拉住她那興奮得快要「飛躍」的身子。「杜爺的思想再怎麼特殊,也絕不會讓咱們兩個女孩子一同出海的。」
她倏地一呆,一張俏臉蛋馬上苦成一團。
「那……那怎麼辦?還是,咱們找重樸一起去,爹爹就會答應嗎?」
魚玄機側首想了一下,骨制魚兒簪上的白珍珠閃閃發光。
「目前杜爺是不會答應咱們出海的,等大哥回來或許還有可能,畢竟大哥有豐富的航海經驗。」
「可是……大哥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啊,難不成一直等?」這怎麼成,她才不要把自己的青春花費在等待上。「玄機,你倒想想辦法啊,爹爹一向很疼你,說不定你提出這個要求來,爹爹會答應呢!」
魚玄機輕輕搖頭。
「我能有什麼辦法?杜爺固然疼我,但他絕不會接受這個無理的要求的。」
「不試怎麼知道!」她下定決心似的一擊掌。「我去問問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掠過玄機。跑了幾步,突然覺得有絲不妥,又踅回來拉著玄機一塊跑,跑過亭台,奔過練武場,穿過樓閣,終於來到大廳。
杜彌月定眼一看,大廳空蕩蕩,穿過珠簾,發現黑莽站在偏廳門口,大門緊緊封鎖。
「我爹爹呢?」她向前跨一大步,眼睛淨往門上飄,有些納悶。
「在越語廳。」黑莽以一貫的冷漠口氣回答,剛毅的臉龐流露出一片忠勇。
杜彌月點頭,順勢就要推門,手還沒碰到門,便被黑莽輕柔的手勁給支開。她張大眼,莫名其妙的瞪向黑莽,也驚訝的發現黑莽果然深藏不露。從小便清楚黑莽身手矯健,拳法一流,可是從未見過他與人過招,久而久之便不當一回事兒,而現在,她終於相信了;只有頂尖高手出拳,才有辦法讓人感到柔軟裡內蘊一股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