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風又把你吹來了?」宇文慶閒適地坐定椅。
「是不是你把韶荏抓來的?」他開門見山地問。
「你自己的小妾不顧好,怎麼成天向我要人?」宇文慶嘲噓他。
「快把韶荏交出來!」他火焰高熾。
「你憑什麼說人在我這兒?」宇文慶並不認帳。
「我搜了就知道。」管念禧硬是直闖入內。
他大步來到花園,迎面遇上忽蘭,她痛斥他:「你把宇文府當成什麼了?」
管念禧臉色一沉,無視她的存在,逕自向內喊叫:
「韶荏、韶荏,你在哪裡?」
待在廂房的唐韶荏聽見他的呼喚,如獲一線曙光,豁然站起來,對著窗口回應:「念禧,我在這兒。」
果然沒錯,人是宇文慶抓來的,他急欲打開鎖門,進去救她出來。
宇文慶怒容滿面,使勁拉住他,往他英俊的臉龐揍上一拳。
「不准你帶走她!」
「你明知道她是我的人,還三番兩次地抓她來,分明是要和我作對,是不是要逼我當長老,你才甘拜下風。」管念禧深知他覬覦長老之位,故用這一點牽制他。
宇文慶忍不住滿腔怒火,他的母親瑤夫人聞聲而至,厲聲制止兒子。
「慶兒,你這是做什麼?快放人!」
「阿娘……」宇文慶不甘心。
「阿娘的話,你都不聽了嗎?」瑤夫人顯露威嚴。
宇文慶只好垂頭喪氣地叫人打開鎖門。
唐韶荏獲得自由,飛奔至念禧胸膛,可他一臉生硬,並不摟抱她,只丟了一句:
「跟我回去。」便轉身先走。
她知道他在生氣,怯怯地跟在他後頭。
宇文慶見煮熟的鴨子又飛了,氣憤地對母親抱怨:
「阿娘,你為什麼老是偏袒他?」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就快當上長老了,不要成天迷戀女人,枉費阿娘一片苦心的安排。」瑤夫人沉著地說。
「外公怎麼還不死啊?」宇文慶忍不住詛咒始畢長老。
「住口,你這樣浮躁,怎麼成大器?」瑤夫人叱道。
忽蘭看著這位精幹的婆婆,她嫁進府裡兩個月!已發覺瑤夫人野心勃勃,不是簡單的人物。
???
回到府邸,管念禧一副冷冰冰的態度,唐韶荏也生著悶氣。
兩人不發一語,陷入膠著。
默啜知道她懷孕了,特地來府裡為她滋補身子。
「多吃一點,這樣胎兒才能快快長大。」默啜舀著銀匙。
韶荏把碗推開,微蹙蟯眉。「吃了也沒用,這個孩子最後還是留不住的。」
「唉!」默啜歎了一口氣「想不到少主那麼狠心,居然不要自己的親骨肉。」
「我和念禧的恩怨,你是不會懂的。」韶荏幽幽地說。
「可你也不該一聲不響地離開,少主擔心死了。」默啜也怪她。
她垂首默然,默啜也不忍再苛責她,執起她的手,安慰道:
「沒事就好了,以後別再亂跑了,我想經過這一次,少主應該會改變心意,不會再逼你了。」
真的嗎?他會改變!韶荏心裡想著,衷心盼望他願意接受這個孩子到來。
也許有了孩子之後,一切都會不一樣,這也是她極力想保住孩子的原因之一
第八章
刀光劍影,鮮血四濺,爹的慘叫,含恨歸天,娘的悲嚎……
慘不忍睹的夢境,管念禧一身冷汗地嚇醒過來。
他又夢到以前的事了,一段最慘痛的回憶,這幾年來,夢魘始終糾纏著他,彷彿爹娘在冥冥中,提醒他一定要記得報仇。
他不敢忘,也不能忘,時時警惕自己。
可是自從遇上唐韶荏,一切都亂了。
他痛苦不堪地將十指埋進發間,真希望自己能喪失記憶,不要活得這麼為難、矛盾。
那個孩子絕不能留!有個聲音驀然在耳畔迴響。
他心驚肉跳,莫非是爹娘的指示?
神智已被幻覺侵襲,分不清對錯,一股莫名的力量催促著他。
管念禧下了床榻,像被附了身,兩眼空洞往前走……
在另一個房間裡,唐韶荏還沒歇息,她正在為未來的孩子縫製一雙可愛的小靴子。
她滿心期待地將那雙小靴子捧在手心,想像著孩子的模樣。
依她和念禧的長相,這個孩子一定會很漂亮,結合了父母親的優點。
韶荏一手托著粉腮,笑了起來。
這時,孩子的爹進來了。她收藏起笑臉,正襟危坐,心裡其實是有幾分喜悅的,自從她平安回來,他還不曾踏進房裡看她。
也許他是來和她冰釋前嫌的,終究他還是愛她的,要低下頭來向她認錯了。
「韶荏……」他粗嘎沙啞地喚她,似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什麼事?」她刻意冷淡地回應,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已經很晚了……」
「我特地端了一碗雞湯要給你安胎。」他包藏禍心,手忍不住發抖。
「我不喝。」她嘴上拒絕著,心卻在竊喜,他到底是先投降,認輸了。
「過去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他低聲道。
「不必了,我承受不起。」
「難道你不肯原諒我?」他像個請求母親原諒的孩子。
她心軟了,放柔了語調。「雞湯拿過來吧!」
「趁熱喝了。」他把碗蓋一掀,那熟悉、薰鼻的氣味,立刻提高了她的驚覺,該不會是——
「那是什麼——」她張口欲問,他迅速將藥汁灌入她的嘴裡,強迫她喝下。
「不……」她的眼珠子瞪得好大。
「一下子就好。」他不容她吐出,一手扯著她的頭髮,一手將整碗菜汁餵進她嘴裡。
藥汁溢出一半,她依然喝下了一半的強力墮胎藥,他為了增加作用,特地增加劑量,濃縮而成。
「啪!」她打翻藥碗,揮掌給他一個重重的耳光,眼中含淚,挾著濃濃的怨恨,朝他咆哮:「管念禧,我如果失去孩子,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他波紋不生的黑瞳轉騖冷,陰鬱地道:「這個孩子不能留……」
「為什麼你的心就這麼狠?連你的孩子也不放過。」她聲嘶力竭,柔腸寸斷。
腹部傳來絞痛,她心悸不已。
完了,她的孩子將慢慢地抽離她的身子
她按著肚子,瑟縮到床榻,紅色的血從兩腿間汨汨流出……
看見怵目驚心的血,他整個人恍然,如夢初醒。
「韶荏,你要不要緊?我去請大夫。」
「你不要再惺惺作態了,我們的孩子沒了,我們也就結束了。」她無比沉痛地道。
鮮血染紅了綾裙,面積愈擴愈大……
他臉色鐵青,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道:
「我是殺死自己孩子的劊子手,怎麼會這樣?」
「啊……」她哀嚎著,承不住劇痛,幾乎虛脫。
「韶荏……」他充滿著罪惡感,惶恐不已。
「我好恨……」深夜,迴盪著鬼魅悚然的氣氛。
錯誤已無法挽回。
她的悲、她的淚,天地神祇都為之共憤!
???
一支商旅在沙漠中緩行,駱駝的背上伏著壓箱,全是從大唐要銷往苗疆的商品。
嚴碩千里迢迢地跟隨商旅,尋找侄女韶荏。
自從韶荏被苗族大使帶走後,半載都沒有消息,他實在牽掛、憂心,決定親身來苗疆一趟。
義兄唐的遺言,他一直謹記在心,視三名侄女為自己親生女兒,在他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她們。
路途遙遠,上了年紀的他,實在是吃力、疲累。但是為了尋回韶荏,再苦也得撐下去。
經過長途跋涉,他終於來到苗疆,和商旅的人分道揚鑣。
也不知道韶荏現在在哪兒?千頭萬緒,從何找起?只能到處逛逛,碰碰運氣。
他在熱鬧的市集大街走著,看見年輕的姑娘,就多瞧兩眼,還被誤以為是老不修,被瞪了一眼。
拎著簡單的包袱,雙腳走得好酸,還是先投宿客棧,休息一下吧!
他拐彎走進一間客棧,打算休息一晚,明日再打聽消息。
???
府裡頭充斥著淒清的氣氛。
唐韶荏一臉淒絕地倚在床頭,不哭不笑,面無表情,她的孩子沒了,她的心也已經死了,對任何事都不抱任何希望。
「韶荏,你倒是說說話,別這樣嚇我。」管念禧從來沒有這麼徬徨、紊亂過。
她兩眼無神,毫無焦距地盯著前方,不發一語,像失了魂般……
「我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他黯然神傷。
雖然她是仇人之女,但是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都牽制著他,他無法不在意她。
韶荏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淚已枯,哀莫大於心死,她永遠不能原諒他對她所造成的傷害。
沉默是最好的報復。
管念禧面容枯槁,鬍渣不剃,已失去了原本英颯的外表,為伊人憔悴。
「你也許不相信,我比你還痛苦。」他輕溢出言,神情落寞。
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她在心裡冷哼,完全不相信他的虛情假意。
他若真心愛她,就不會因為仇恨,扼殺了他們的孩子,因為愛可以戰勝一切。
儘管他寸步不離地陪伴她,她還是不願開口跟他說一句話。
她只想結束這永無止盡的身心折磨,回到原本屬於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