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背後才說著惡語,一轉身,又是卑躬屈膝,影蘭聽得直覺噁心。
「那就好,也不枉我推薦一番,可別垮了我面子。」
「尹姐,你今天真是美呵!怎麼,要與柳家小姐互別苗頭?」
「哼!省省吧!憑她柳家財大勢大都管不住葛以淳的心,更何況,像她那種傳統又故步自封的女人,以以淳連看一下的興趣都缺缺,跟她?!免了。」尹紫蘿自信地說著。
「奇怪?!葛少爺會邀尹姐來——難道不怕——」
這剛好也是躲在一旁的影蘭疑惑之處,這場生日會本來全由柳家負責一切,但是後來葛隆恩為了表現誠意與道歉,便自動提出舞會的餐點及樂隊由葛家打點,也藉此表示葛柳兩家的交情並不會因這起烏龍婚約而一筆勾銷。
但,葛以淳竟邀請了尹紫蘿?難道他不怕柳家翻臉?
「是他特意請我來的,怕的是柳書縵一見他俊俏的模樣,臨時又反悔了。」尹紫蘿說著。
「還是尹小姐怕葛少爺反悔?!聽說柳家千金可是貌如西施。」
「那又如何?我也聽過從柳家傭人傳出來的消息,說柳書縵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就是她那張臉,而其他的則是一無所長的溫吞個性,整日哀哀怨怨、無病呻吟,你們想想,葛少爺會喜歡這種女人嗎?」
「說的也是,喔對了,怎不見葛少爺同尹姐你一塊來呢?」
「他呀——或許心煩吧,這陣子都怪怪的,說不定現在還賴在床上起不來呢!我只好先過來了。」
溫柔鄉中的胭脂粉味,他哪裡清醒得過來?!影蘭的不滿已漲至整個心頭。
就像一盆冷水,直落落地澆到影蘭熱呼呼的頂門,霎時白煙冒起,朦朧地像她此刻的眼睛。
這場遊戲,影蘭決定結束,不是輸贏的多寡,而是他誠意的不足。
影蘭的愛,心甘情願,但,並不表示她會任意讓尊嚴被人刻意踐踏。
情形的心立即引她回飯店的房裡,對著梳妝鏡中的人影開始準備著即將到來的生日舞宴。
飯店附近的街道上,就見葛以淳的轎車已停了半晌,而車上的人,皺著眉頭,一副重重地動也不動。
幾天前他就一直心神不寧,不是擔心今天柳家的反應,而是掛念著蘭兒的身影。
他急於想見她一面,但不能在今晚柳書縵的生日會上,畢竟他欠柳書縵一份情,他該藉此機會稍做彌補,再加上父親的千叮萬囑,於情於理,他都不能過分絕情寡義,只是當這一切看在蘭兒的眼裡,對原本就處於矛盾的她而言,無異是雪上加霜。
更何況,他一見到她,就無法保證自己的神智清醒,更別說假裝視而不見,當然這一來,又洩露了蘭兒與他的情誼,那柳家人想必不會就此罷休,而遭殃的就是他的蘭兒。
在百般遲疑下,他還是勉強自己進入會場。
「兒子,怎麼現在才來?就等你了。」葛隆恩說著。
葛以淳向柳氏夫婦點著頭、致了意,但眼光卻掃瞄著會場內的人群。
此時,麥克風裡傳出聲音——
「各位來賓——」柳書嚴說著,「首先我們請柳、葛兩家的大家長在諸位的見證下宣佈一件事情。」
柳知然走向麥克風,清清喉嚨地說:「今天是小女書縵十八歲的生日,謝謝各位的賞光,想必大家都知道我要宣佈的是什麼事,其實這門親事原本就是身為家長的我們一相情願的,根本沒法在意他們年輕人的想法,以致造成了許多誤會與困擾,因此,為了葛柳兩家下一代的幸福著想,我老人家同葛老爺子不再堅持結成親家。」
柳知然的一席話,聽得葛隆恩感動不已,他原以為會換來一頓冷嘲熱諷。
其實,柳知然本來就是打算當眾羞辱葛家一番的,但不知怎麼回事,他那寶貝女兒幾天來出爾反爾地硬是要他寬厚一些,竟代葛家向他求情,令他頗為不解。
「是我們葛家沒福氣,像書縵小姐的大方、懂事,實屬難能可貴,退回信物,退不回我們葛家的情義與感謝,往後只要是柳家的事,就是我葛隆恩的事。」
現場的氣氛出奇的好,在座的人皆讚歎柳家千金的寬大胸懷,竟能在自己的生日會中宣佈這事,而且不損及父執輩們的世代交情。
燈光隨著音樂逐漸暗下,一座三層的大蛋糕徐徐地推入了場中央,接著一片漆黑,音樂也戛然停止。
正當大家疑慮之際,燭光一支連接一支燃起,而在此刻,在由燭光編織的光環裡,一張如夢如幻的臉龐赫然出現在眾人驚愕的光前。
接著,奏響了生日快樂的歌曲。
光芒中的佳人,不言不語,卻在淡淡含蓄的笑聲,投射出絢爛的氣息,催眠著每位客人的思緒。
她,就是柳書縵,令人無法描繪的神奇。
當她微啟雙唇,將口中的氣息吹至忽明忽暗的火光裡,不由得糾緊了大家的心性惟恐火一滅,人也消失無蹤跡!
「歡迎今晚的壽星——」麥克風的聲音叫醒了所有人的神智。接著就是一陣鼓掌此起彼落。
「感謝大家今晚的來臨,希望不要拘束,盡情地享用眼前的一切,不過,在切蛋糕以前,還請諸位按捺一下,待我親手把信物交回葛少爺的手裡。」
葛以淳仍是剛渾噩不清的神情,他不敢相信柳書縵竟和他的蘭兒如此神似,唯一沒的,就是書縵身上多了與生俱來的貴氣。
今晚的影蘭,有絕對的自信。
散開了平常的麻花辮,將一席長髮自然、輕鬆地挽成了髻,再故意梳落些髮絲,表現著端莊中不失浪漫的風情,而她特意挑選的旗袍,是在淡紫色的溫婉裡繡著象徵她的白蘭花,這一切套在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下,有著高雅中不失青春的品味。
「葛少爺——」影蘭呼喚著發傻的葛以淳,而手中正拿著一隻珍貴的珠寶鏈子,「這就交還給你了,祝福你日後能真正找到交付此物之人。」
葛以淳無意識地接過這只訂婚信物,而眼光則緊盯著影蘭的五官,一副疑慮重重的表情,「你是柳書縵?沒騙我吧——」
他的喃喃自語,惹得一旁的葛父有些生氣,「你這孩子昏頭啦,東西都在你手裡了,還不相信——」
「啊?!不是——」葛以淳這時才回了神。
「葛少爺,我柳書縵雖是一名女子,但是一言九鼎之事我還可以做到,要是你大少爺不放心,當著大家的面,我再鄭重地手一遍——」影蘭不讓任何情緒浮上顏面,她仍是副敦謙溫柔的神態,笑容可掬地說著:「我柳書縵,今生今世絕不會與葛以淳共結連理。」
此話一出,熟悉的感覺直衝葛以淳的記憶,他愕然想起蘭兒也說過類似的話語。
莫非——他再仔細向柳書縵望去,白蘭花?!他這才看見書縵旗袍上的白蘭花。
她——竟然是他的那朵絕妙好蘭?!
而這一切,難不成是她柳書縵的復仇計劃?!包括擄掠他的心,戲弄他的感情?!
他,既是痛心又無法置信。
「為了表示葛柳兩家友誼不變,兒子,你該請柳小姐跳支舞。」葛隆恩忽然冒出這一句。
也好,他正打算將她看個仔細。
也好,她會讓他看見她的決定。
音樂升起,一低沉的嗓音隨之唱起,那是尹紫蘿如釋重負、趾高氣揚的神韻,今晚,她終於有個慶祝的心情,而今後,葛以淳就會更完整地躺在她的懷裡。
「你的女朋友唱得還不錯,你挺有耳福的。」影蘭瞄了一眼台上的尹紫蘿,心中頗不是滋味。
「她會的還不只這些呢!否則我不會對她割捨不下,她伺候人的功夫是不賴的。」他的口氣故作曖昧。
「當然,她那些與生俱來的本領,我是學不來的。」
「哼——」他冷笑一聲,「我知道,幾天以前我就清楚得很,不過你倒有一樣,她是十輩子都比不上你的。」
影蘭戒慎恐懼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又想出那些刺傷人的用語。
「怎麼?!不明白?!」他扶住她柳腰的手,使了一個勁地把她推近一些,說:「她沒你機靈。也沒你的大膽,竟敢戲弄我,不過,你未免也太看重自己,這些彫蟲小技,我是不會看在眼裡——」
「當然,關於戲弄,我想全上海沒人贏得過你,我只不過是班門弄斧,挽回一些柳書縵失去的面子罷了,從今以後咱們就一筆勾銷,沒有任何牽扯。」
「那最好,我求之不得——」
他的字字句句,刺痛了影蘭的心,這支舞似乎跳了一世紀,待樂聲停止時,她迫不及待地掙脫他的手,故作從容地轉身離開。
贏回面子,輸了裡子,影蘭的疲憊像不醒的惡夢。
她還是得將角色盡職的扮演下去。
再次出場時,她換上了虞思年為她設計縫製的西式禮服,那是件兩層重疊式的剪裁,內層是淡橘碎花的綢緞,外層則是高腰前開衩的白紗罩衫,再搭配著放下髮髻後卷如波浪的烏絲,她呈現的又是另一份嫵媚飄逸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