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唷唷!一個一個來行不行?這麼長串的問題教我一口氣怎麼回答得了?」溫鳳神態顯得有些疲憊,但晶亮的雙自依然神采奕奕,抱完了女兒,又去抱白皓勻,順便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帶武器。
白皓勻略微不悅地瞪著她。「伯母。」
「江湖規矩,請別介意。」就算他是她們家的親近好友,為保萬年基業,防人之心仍然不可無。
檢查完畢,她將他推開一點距離,把溫柔拉回跟前,仔仔細細檢視她的心肝寶貝有沒有缺角、受傷。
「我聽說了你的事。」儘管女兒出落得比以前更成熟、嫵媚,為人母親的仍不免要為她的輕率舉動怒火三丈。
「先不談我的事,媽,你不是……怎麼就出來了?是誰那麼坤通廣大?」
「這就要感謝你立明叔嘍。」
一旁的夏立明不太好意思地搔著後腦勺。「也沒什麼啦,本來檢查官已經找到兩個對我們不利的證人,沒想到那兩個證人一個落跑,一個自殺了。」
「怎麼會?」自殺?溫柔一聽就知道事出有因。
「呃,也不是很清楚耶,只聽說他背後戳了三刀,然後把自己丟進碧潭餵魚去,真是不幸。」
眾人跟著夏立明乾笑幾聲,見溫柔臉色不對,又同時閉上嘴巴。
白癡都猜想得到,那個證絕非自殺,而是被她們黑鳳幫派去的殺手給做了。
前半個小時,她還在白皓勻面前大加數落易昊勤的種種惡行,怎知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她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媽,你答應我的,我們要改頭換面,要正派經營,要……要重新做人,為什麼還要傷人?」
「沒有傷人,誰傷人來著?」夏立明和山井異口同聲否認,「你們說,誰敢在外頭胡亂傷人,站出來,依幫規處置。」
大伙面面相覷,山井和夏立明偷偷的擠眉弄眼,最後推出阿強自動招供——
「對不起啦!大小姐,我前天傷了一個人,那個推銷員硬是要跟我推銷飲水機,我不買,他還惡言相向,最後被我摑了一掌轟出去。」
「呃,我也傷了人,是個送快遞的小伙子,那小子很可惡,把幫主的重要文件弄得皺巴巴,我一氣之下揍了他兩拳。」
「我也是,我……」
大家竟相說些五四三來搪塞溫柔的責問,最後還嘻笑成一團,簡直要活活把她氣死。
「媽,既然你已經沒事了,那我走了。」再待下去,她就要口吐白沫了。
「回易昊勤那兒自投羅網?還是回電視台當花瓶?我不許。」溫鳳音調提高,阿強和門口的手下立刻將大門封鎖。
這是幹嘛?!
溫柔臉色灰敗至極,一旁的白皓勻使眼色要她先忍下來。
「我不回易昊勤那兒,也不回電視台,我……」天知道她只是不想留下來,不想和她媽媽正面起衝突。
「她和我在一起。」白皓勻很夠意思的上前摟住她的肩膀,「伯母不是一直不想溫柔涉足幫裡的事,那就把她交給我吧。」
白皓勻是公認的君子兼才子,無論是山井或夏立明等人,對他都是讚不絕口,溫柔曾千方百計要他加入黑鳳幫,奈何始終未能如願。假使他和溫柔能成為夫妻,不也一樣如虎添翼。
「有皓勻陪你,媽就放心了。」溫鳳欣喜的望著他倆,「去吧,天就要亮了,媽也累了,大家都早點休息。」
溫柔和白皓勻走到門口,仍是不放心的想舊話重提,「媽……」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溫鳳截去她的話頭,「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道上有道上的倫理,我可以答應你絕不去挑釁別人,但也絕不推諉怕事。恩怨分明,才是我輩中人該做的事。」
「你確定是易昊勤從中使詐?」溫柔不解的說:「白大哥告訴我,對方曾找到淡水大宅去,這就不對了,易昊勤並不知道我們總部設在那兒。」
「是龍正義,還記得嗎?你那個膽小的男友其實是扮豬吃老虎,我們都被他給騙了。」
「他……和易昊勤是一夥的?」果真如此,她的處境就真的非常危險了。
「是不是我們很快就會查出來。」溫鳳疼愛地撫著女兒的臉,「總之,不准你再跟他來往,和他斗無異是與虎謀皮,你不是他的對手。」
是嗎?溫柔不服氣地冷哼一聲,但也沒再多說什麼,反正多說無益。
坐上車子後,她變得出奇的沉默,美麗的雙瞳呆視著前方,神魂不知遊蕩到哪兒去了。
白皓勻曉得她心情不好,刻意將車子開往淡金公路,載她去兜兜風。
清晨的陽光緩緩自海面上升起,伴隨著寒風,予人一種飄忽迷離的虛幻感。
緊抿著雙唇的溫柔,突然開口唱著,「海鷗飛在藍藍海上,不怕狂風巨浪,飛得愈高,看得愈遠,它在找尋方向,我願像海鷗一樣,那麼勇敢堅強……」
接著他聽到低低的飲泣,他將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空出一隻來,摟著她的肩。
「皓勻哥,」她哭著說:「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我一直以為我媽媽和山井叔他們和一般的黑道人物是不一樣的,我也一直以這樣的信念來說服自己易昊勤是該殺的,而今,我才發覺根本沒有什麼不一樣,我再也分不清是非黑白了。」
「這就是做人的難處。」
白皓勻的眼神比她更飄忽更迷惘,那一剎那,她終於明白他為何要歸隱山林,不問人間事了。
「皓勻哥,我跟你回台中好不好?」她覺得好累好累,累得什麼人都不想見,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不行,你和易昊勤之間的情仇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他不會放過你的。」
第七章
易昊勤站在溫柔於人事資料上登記的居住地址外,守候了近一個鐘頭,她始終沒有回來。
這是一棟非常老舊、外牆斑駁且長了好些青苔的公寓,望上去整棟樓像是沒有人住,雖然有幾戶的陽台上又晾了衣服。他等了這麼久也不見一個人出來,或任何人進去。
她就住在這裡的五樓?
他忽地為她心疼了起來。
實在找不著一個人可以問,他又不想再枯等下去,索性走上樓去探個究竟。
「少年仔,你要找誰?」一名老婦幽靈似的從背後冒出半張滿是皺紋的臉,打量地看著他。
「找一個女孩子,姓溫。」
「溫什麼?」她自稱是這棟大樓的房東,裡頭的房客她全都認得。
「溫柔。」
「那個水姑娘哦。」老婦笑了笑,抬頭再看他一眼,點頭道:「她搬走了啦,那女孩子我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才來住沒幾天,她三、四個叔叔就開著黑頭車來把她帶走了,好像說是搬到仁愛路還是什麼地方去。唉,老太婆記不了那麼多,總而言之,她已經不住這裡了,你去別處打聽吧。」
她叔叔們?那會是誰?
易昊勤心中一突,滿腹的狐疑加上無以名狀的怒火,讓他更急於找到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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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辭職了。」季和謙手裡抓著一個信封說:「前兩天她才遞上辭呈,說過兩天回來辦交接。」
「不准她辭,說什麼都要留住她。」在沒查出她的底細和動機以前,她休想就這樣離開。
離開記者辦公室,易昊勤連十六樓的辦公室都沒上去,就直接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但坐上車子後,他卻躊躇了,該上哪兒找她呢?
於是他找上了白皓勻,要到了溫柔位於仁愛路的地址。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他驅車來到這棟臨近東門的華廈。
新穎的大廈,租金最便宜的一間也要兩、三萬元,大廳的管理員告訴他,溫柔不是房客,她是其中某個單位的屋主。
這更不可思議了,沒升上主播以前,她的月薪僅三萬餘元,扣掉正常開銷,哪還有能力購屋置產?
這回沒讓他等太久,她就出現了。
她才從計程車上下來,竟馬上有人從暗處跳出,擋在她面前。
「龍正義?!」溫柔始料未及,這臭王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闖進來,可他是怎麼找到她的?唉,先不管那些了,「你還有臉來見我,狼心狗肺的東西,看我一刀宰了你!」咦!她一直帶在身邊,用來自我防衛的小刀呢?
啊!她熊熊忘記那把刀子,早就被易昊勤沒收,並據為已有了。
「溫柔你聽我說,我是不得已的。」龍正義頂著一頭凌亂齊肩的頭髮,看來似乎比先前瘦了也黑了些,往昔俊朗飛揚的樣子已不復見。「他們拿槍逼我,你說我能怎麼辦呢?」
「誰、誰逼你?」她打掉他伸過來抓她的手,氣呼呼的問。
他像快哭出來了。「我不知道,應該是黑社會的人,溫柔我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求我也沒用,你的話有多少真實性,我媽媽很快就會派人去查出來,屆時,你會得到該有的懲罰。」
「我已經得到了,但那不是我該有的。」他聲嘶力竭的吼,「就算有做錯事,也是我一個人的錯,與我家人無關,為什麼非要牽連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