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凝望她時,想起她說過那些該打入天牢的話,心口不由自主地揪緊,隱隱的怒火跟著竄升。
幾年來,身畔從來不乏名嬡淑女圍繞,給盡他想要的濃厚情意以及讚歎承歡,沒有一個像溫柔——什麼優點都沒有,還口出狂言,不知好歹。
但,她卻是最希罕的,希罕的原因是因為他要她。
他把手抵在她心口,壓住她,令她呼吸困難起來,見她蛾眉輕蹙,他竟有著莫名的快感。
真如一頭嗜血的獸,愛與不愛都要帶點駭人的腥味。
那把小刀靜靜的躺在茶几上,鋒利的刀柄輝映著窗外的皎月閃著光。
不知在床前坐了多久,緬懷了多少前塵往事,他抑鬱的心竟在摟著她柔軟的胴體時,得到片刻的慰藉。
是什麼時候沉沉睡去的?他已經不清楚,這些年連做夢都不曾,終日如夜鵑般機敏警戒的他,很少能如此這般安詳甜美。
他甚至未能察覺伏臥在咫尺的人兒,已悄悄睜開如子夜星辰般的眸子,環顧四周。
溫柔其實早在半個小時前已然由黑甜夢鄉中幡然轉醒,只是她一直不動聲色,沉住氣息等候他離去或入睡。
是他將她從方若築房裡抱回這裡來的?他還要她就表示她的身份尚未曝光。
午夜一點鐘,更深露殘、萬籟俱寂,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一個翻身,她像貓似的無聲滑落地板,摸到披掛在沙發椅上的衣褲,和口袋中的數張鈔票,毅然潛往樓下,往大門落荒而去。
很幸運的,易昊勤並沒有在別墅裡外布上重重警衛,讓她輕而易舉逃逸無蹤。
逃出生天回到市區住處的她想起前幾天白皓勻和山井叔沒命的連環Call,她一通也沒能回,她拿出手機跟他們聯絡。
「喂,白大哥。」才響兩聲就接起來了,這傢伙晚上不睡覺的嗎?
「什麼都別說,現在立刻趕到吉林路和民權東路口和我會合。」
出事了?
白皓勻焦急的口氣讓她感到非常不安,他那人一向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篤定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才會讓他急成那樣。
她迅速招來計程車直奔他所說的地點。
白皓勻用最快的速度替她付了車資,一抵達,再將她塞入另一輛車中。
「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見山井叔。」他在街口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朝前飛奔而去。
「現在?」最近大家都流行半夜不睡覺,到處亂逛嗎?「不嫌太晚嗎?」
白皓勻疑惑的瞟她一眼,「山井叔沒有告訴你,伯母上星期六遭檢察官約談,審訊一直進行了十二個小時,最後竟然被收押禁見。」
「什麼?!」溫柔臉色大變,「為什麼被約談?能不能交保?」
「我只約略知道和易昊勤有關,詳細情形恐怕還得深入瞭解。」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伯母現在人還在地檢署,山井叔和立明叔他們正在想辦法救她出來。」
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真是疏忽得不可原諒。
「是因為我媽媽突然遭到約談,才讓你延遲返回台中的?」連一個外人都比她關心家裡的事,想想實在有夠汗顏的。
他淡然地點頭。「那只是原因之一,你才是讓我決定留下來的主因。」
「嗄?」這傢伙該不會為她思凡了吧?「真對不住,我現在沒空跟你談戀愛耶。」
他敞開嗓門大笑,「你想太多了,你不施脂粉、長髮飄逸的樣子是很迷人沒錯,可惜緣分這東西就是這麼奇妙,不會動情的人,再怎麼樣還是產生不了感覺。我們倆注定了這輩子只能是朋友關係。」
「我哪點配不上你?」論品貌、學歷,她也都不差呀!媽媽曾說過,白皓勻之所以隱居到山林裡去種花植樹,一年半載不肯輕易下山見人,是有個特殊的原因。唔,這小子想必曾經感情受創,才會做出異於常人的行為。
「你很好,所以才能讓易昊勤鬼迷心竅,愛不釋手。」他目光一閃,不肯把話說得明白。
他居然隱瞞到現在才說。「你認識易昊勤?」
「如果我不認識他,那麼我留下來就沒有意義了。」
這男人超愛打啞謎,她問一句他答半句,折磨人嘛。
「很要好的朋友?」既然人家惜言如金,她只得一點一滴慢慢問嘍。
「曾經,但三年沒見了。上個星期我打手機給你後,不久就接到他的電話。」
提到易昊勤他的神色凝重許多。溫柔很難去想像,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朋友。
「他約你,是為了探我的底?」心中忽覺灑惶而忐忑,易昊勤他該不會什麼都知道了吧?
「不,那頓晚餐,他從頭到尾部沒有提到你。」白皓勻說:「他是個相當沉潛內斂的人,他不提,不表示心中沒有疑惑。溫柔,我覺得你這招美人計有欠考慮。」
「被你識破了。」她自嘲地苦笑著,「你知道嗎?我有好幾次機會可以殺了他,卻都錯失了。」
沒想到白皓勻聞言,竟哈哈大笑。「溫柔啊溫柔,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易昊勤是何許人,豈能讓你說殺就殺?」他半帶譏誚的表情,讓人看了一肚子火。
「沒騙你,我是真的有過那樣的機會。」易昊勤也是人呀,他能陷害別人,怎麼別人就不能對付他?
「幸虧你沒真的動手,否則我們就只有下輩子再見了。」
「你以為我辦不到?」這句話擺明污辱人嘛。
「很抱歉,我的確認為你沒有那個能耐。」他頓了下,接著說:「而且,我也不准你殺他。」
「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天殺的,她怎麼忘了他很可能和易昊勤勾結,反將他們一軍。「你都不知道易昊勤有多壞,他的恣意妄為已經嚴重威脅到黑鳳幫的生存,如果不殺了他,我們的弟兄們很快就要喝西北風,蹲大馬路了。」
「殺了易昊勤也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何況,他是台灣黑幫穩定的力量,倘若他真有個不測,道上勢必掀起一陣可怕的腥風血雨。」
白皓勻臉上的表情認真得不得了。
「他何德何能?」溫柔打心裡頭不服氣他的說法。
「他有多少能耐,端看你母親和山井叔對他忌憚有多深便可窺知一二。」
「哼,不過是惡勢力嘛,有什麼了不起!」
「哪個幫派靠的不是惡勢力?」
「黑鳳幫。」她說得理直氣壯。「人家我媽媽和山井叔早就多元化經營,慢慢將幫裡的產業透明合法化,你只要隨便去打聽看看,就知道我媽媽的形象有多正派多崇高。」
「光就外在的形象塑造,易昊勤顯然比令堂要高明許多。」在業界,溫鳳是個有名的大善人,而易昊勤卻是個德高望重的慈善家,光就這點便高下立判了。
「哼,就說他陰險嘛,標準的金玉其外!」
瞧她說得義憤填膺,白皓勻訝然道:「你一定沒有愛上他,所以才會將他的生死說得這樣容易。」
「我怎麼可能愛上他。」溫柔幽幽一歎,「他是黑鳳幫的頭號仇敵,我跟他注定不會有好結局。」
他沒有馬上接腔,轉頭望了她一眼,眼神十分複雜。
「希望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並且能夠冷靜的去面對,否則想要易昊勤淺嘗即止是很難的,他是個非常容易令人傾心狂戀的男人。」
「這點我完全同意,他的確很教人著迷,一旦愛上了,就再也回不了頭。」她說話時,注意到他忽爾將車子開進大街道旁一條狹窄的暗巷。「即使有了我這個新歡,他的眾多舊愛們也從不放棄希望,拚命的在做垂死掙扎。女人就是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最終的命運肯定是被辜負。」
「沒有例外嗎?」天底下的男人並非都是壞胚子呀!
「反正不會讓我碰到,我的情路一向走得很不順。」龍正義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是不是這樣你必須到最後一刻才會明白。」白皓勻將車子停妥,示意她跟著他從前面一家撞球場旁的樓梯上到三樓。
「阿強!」一上樓她就看到守候在大門外的阿強。
「唉,大小姐,你總算來了。」阿強忙打暗號,知會屋裡的人將門打開。
「山井叔呢?」溫柔左右看了看,好髒好亂的地方。放著舒適寬敞的別墅不住,跑這地方來幹嘛?該不會是被易昊勤逼得走投無路了吧?
「和鳳姐在裡面。」
「我媽?」她和白皓勻皆驚訝地一怔。「她出來啦?」
「唔,剛出來,你快進去吧。」
好厲害的媽媽,她原本滿心的愁雲一下至散開來了。就知道她媽媽不會有事,須知她可是道上有名的大姐頭,多年來,黑鳳幫裡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是在她手裡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穿過大門,又走了一條長長的走道,拐個彎,眼前竟是個柳暗花明又一村般燦亮、潔淨又氣派的大廳。
「媽!」一看到許久不見的溫鳳,溫柔興奮的衝過去,和她抱個滿懷。「你還好吧?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山井叔他們是怎麼把你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