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確是想多了。」爹、娘,請原諒孩兒這一回吧。他實在不想再見到曲若水傷心欲絕的模樣……
「就說嘛,水兒你實在太不信任我了。」曲晸揚不知道凜冽為什麼也沒吐實,但他真的鬆了一口氣,也很感謝凜冽的「配合」。
一抹精光閃過曲晸揚的腦袋。他來回看看凜冽和曲若水。或許……這小子真的對水兒動心了也說不定呢……
***
因為凜冽堅持得「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曲晸揚沒有太多籌碼可以和凜冽談判,只好有些遺憾地離去。
方一回到司徒王府,下人便立刻要司徒冀去見司徒王爺。
「爹,您找我?」司徒冀站在書房外,必恭必敬地隔著門輕喊。
「嗯,進來。」順著司徒蕭懶懶的聲音,司徒冀走進房間。「把門帶上。」司徒蕭噙著幽冷的笑,「曲姑娘你帶回了嗎?」
「凜他不肯放人。」司徒冀小心地斟酌字眼。
「不肯放人?」司徒蕭翹起二郎腿,若不是頂著王爺的頭銜,還真像個活脫脫的土匪頭子。「凜冽那小子查到當年的實情了嗎?」
「沒有,凜他完全沒想到爹您這一層。」
「很好!你辦事很仔細。」司徒蕭瞇起冷峻的眼,那藏不住的貪婪殺機正在他眼中跳躍著。「繼續給我盯著,有一點風吹草動,就給我殺了他!」
「爹……」司徒冀一為難地看著司徒蕭。「當年您已經犯了個大錯,為什麼還要……」
一個猛烈的巴掌打歪了司徒冀的俊臉。「若當年不是你阿爹我,你以為你還可以這麼穩坐你小王爺的位子嗎?」司徒蕭毫不在乎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司徒冀。
「我從沒說要穩坐小王爺的位子啊!」司徒冀難得地反駁。「以前的生活不好嗎?雖然不是榮華富貴,但也不至於貧困潦倒,為什麼……」司徒冀傷心地看著被利益薰透心靈的司徒蕭,「爹,您該停手了吧?凜冽不是笨蛋,他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完全沒發現半點怪異?收手吧,爹。再這樣下去的話,我擔心……」
「你給我住嘴!」司徒蕭隨手就扔出個古董花瓶。破碎的聲音讓人心驚,更讓司徒冀灰心。「我要你做什麼,你就給我作!你的命是我給的,我叫你死,你就得死!」
「現在我要你想個法子把曲家小丫頭給我弄進門。」司徒蕭瞪著被碎片劃傷臉的司徒冀,老而更顯殘酷的臉咧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然後,給我作掉曲家和凜府的幾個餘孽。」
第八章
凜冽看著密探的回報,閃動的火焰照不清他的表情。
從司徒冀插手他報復曲家之後,心細如髮的凜冽立即調派線人潛入司徒王府,觀察司徒家的一舉一動。
跟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什麼動靜,凜冽還以為只是自己多心。總算老天有眼,真正的老狐狸終於露出馬腳,被他找出,原來六年前的家變主使者正是目前在朝廷中最呼風喚雨的人——司徒蕭。
難怪啊,司徒蕭可以從無人知無人曉的沒落王孫貴族,一兩年之間成為朝廷最有影響力的司徒王爺。原來支撐司徒蕭重振家業的,正是他凜冽家富可敵國的萬貫家財。
也真難為司徒冀了。這種人渣居然是他爹,還得冒著被拆穿的危險相他交往。
哼!要作掉曲、凜兩家的餘孽?
凜冽的白牙在燭火下漾起一陣森然感。他慢慢作他的王爺夢吧!
清脆的敲門聲沒被他忽略。「誰?」
「是我。」
真難得。凜冽挑起眉。「進來吧。」
曲若水身著白色長衣,更襯出她臉色的蒼白。
「這麼晚了,有事嗎?」
曲若水咬咬牙。糟糕!她怎麼會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之前在「晨曦閣」不是想好了要說的話嗎?怎麼見到凜冽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呢?
「你來找我發呆的?」凜冽好笑地示意她坐下,倒了杯水擺在她面前。
「謝謝你,救了哥哥。」千頭萬緒交錯紛雜,整個腦子亂哄哄的,曲若水只能先擠出這句話。
「嗯?就這樣?」見她說完話沉默好久,凜冽不禁失笑。「嗯,我收到你的謝意了,接下來呢?若沒事的話……」
「對不起。」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凜冽楞了楞。「為什麼說對不起?你又沒有作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或者,你正要開口說……」
「我爹在我小的時候,交給我一個任務。他要我盡可能的把你留在曲府。我當時還小,所以不懂為什麼爹爹要我這麼做。」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情都掏出來似的,曲若水靜靜地吐口氣。
「現在你懂了?」今晚真是收穫啊!先是知道司徒蕭正是自己明查暗訪多年的兇手,接著又知道原來曲若水小時候對自己的好,全都是曲震遠「要她作的」。這個認知讓凜冽的胸口不由得的一陣撕裂。
「嗯,我懂了。」曲若水垂下眼睫。從他倏然緊繃身子的樣子,她知道凜冽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她輕輕地道:「爹爹無能讓事情不要發生,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在眼前上演,儘管他沒有動手殺人,但爹爹一定知道自己還是算犯下滔天大罪……」
「你又知道曲震遠的想法了?」凜冽忍不住反口譏笑。「千萬別告訴我,你還在努力完成你那愚蠢的任務。」
不把凜冽憤怒的話擺在心上,曲若水繼續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口。「你有沒有想過我爹為什麼千方百計要把你弄進曲府,甚至讓你和哥哥一起學功夫?我爹爹若非真的有心彌補,又何必傻到養虎為患?一邊擔心當年主使者發現你的存在,一面又怕你反咬一口,造成更多更多的悲慘的事情發生?」曲若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不起這句話,我是代替爹爹跟你說的。我知道說再多也沒有用,但是,我真的希望,從此以後,你就別再為難哥哥了,好嗎?」
凜冽如鷹的眸犀利地掃向曲若水。「你憑什麼要我放過曲晸揚?」
「因為,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曲若水扯出個慘澹的笑。「我會一直待在凜府,你可以把所有的怨怒全發洩在我的身上,我也不會有絲毫怨尤。」
「為什麼?」被她的笑弄得頭昏腦脹的凜冽,看著正要離去的曲若水。「你為什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你不怕我把你殺了?」
曲若水撫著門,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凜冽看著那抹蒼白的影,有些憤恨地問,「還是,你死腦筋的只為了守住你那死去的爹的希望?」
緩緩地回過頭,曲若水笑得好無奈,好無奈。將眼淚眨回眼眶,她低下頭,撫摸著自己逐漸隆起的肚子,「或許以前的我是為了爹爹而留在你的身邊,但現在的我,是為了自己而留在你的身旁。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從仇恨中解脫,我也願意為你而死。我真的希望,希望……」哽咽的話語讓凜冽怎麼聽也聽不清楚。
曲若水低著頭,心中泛著濃濃苦澀,她搖搖頭,「反正說愛你,也只是說了給你糟蹋罷了。但我還是好愛你,你知道嗎?」
沒有勇氣看凜冽嘲笑的神情是多傷人,曲若水拉開門倉皇地逃離。
被她的淚和她的告白震住的凜冽,只能睜著瞳孔,看著那一闔一開的門,久久不能言語。
她……剛說了什麼?
帶著梅香的微風,像一位慈祥的母親伴著徬徨的兒子般,輕柔地在凜冽的身旁迴旋不去,而凜冽怔楞地坐在原處,無法動彈。
方纔曲若水帶淚的模樣,一直在他眼前晃動著,好似非要他把心刨出來才可以遏止那莫名的痛楚。
莫名其妙地,曲若水的身影幻化成千百種的影像,在他的腦海中相互重疊、旋轉著。笑靨如盛開花朵的她、淚眼婆娑的她、盛怒而氣紅了臉的她、還有……他怎麼也忘不了那夜她嬌纖喘息的可人。
曲若水的告白,輕易地把凜冽費了極大功夫,才深埋在心底深處的情感重新刨開;就像是一口已死寂的古井,再度重新冒出新泉,讓凜冽想壓抑也無從壓抑。
凜冽閉上了眼,不自覺地握緊雙拳。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肯面對最真實的自己。
是的,他一直都深愛著曲若水。儘管她是仇人的女兒,儘管她沒有曲若璃出色的外表,儘管她天真的令人覺得頭痛,但是她有一雙最活靈活現的大眼,執著、悲天憫人的性情,和她在一起,雖然不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的自豪,但那股淡淡的香氣總能讓凜冽安定心情,因背負復仇命運而在身上劃出一道道傷痕的他,總能在那包容一切的微笑中輕易地得到舒坦解放。
他以為壓抑這份愛她的情感才是最好的選擇,但現在放下仇恨這個重擔後,他頓時覺得輕盈許多,而那陣輕風旋了幾旋,便往門外散去。凜冽恍惚了會。那陣微風……在那陣微風中,凜冽彷彿看見了他爹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