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受傷,沒力氣動手了,也就不想再理他,轉身又走。這樣走啊走啊,心裡的傷痛卻沒有減,也不知道自己往哪裡去。走到天黑了,荒山裡又下了雪……」
她怔怔地出神。似又回到當初的雪中,漫天的雪的世界,夜的世界,她在雪中茫然。
她溫柔地歎了口氣說:「那雪下得很大,我心想就坐著等死也好,讓雪埋了我這傷心的人吧,等雪化盡,沒有人知道我的下落。雪好大,我知道我死期到了,可是心裡很開心,只覺得活在這世上傷心,不如死了還快樂些,說不定死了後,曉晨還會想我一想,掉一些眼淚……」
心香淚水奪眶而出。她苦笑一下,將頭靠在他肩上:「你哭什麼,我又沒死!我怎捨得離開你去死呢?那是從前的事了……」
「我昏倒在雪裡,醒來時人已在長安。荷邊信夫救了我,他從日本帶來的靈藥都給我吃了,這才救了我的命。他是忍者世家的長子,又是遣唐使的貴族,進貢的寶藥沒有了,他也回不去了。原來血令要的也是這藥,想來是為了明夫人。荷邊信夫救了我,我心裡並不感激,但他不能回扶桑繼承家族,我卻過意不去。我在長安養傷十餘日,他對我恭敬慇勤,並沒有半分無禮。後來阿碧她們找來,接我回長安的住處蝶園,我日日愁苦,找不到曉晨的下落,又打不過血令,我真的了無生趣。那荷邊信夫常來拜訪,我也願有人來談天,否則也會悶死。荷邊信夫帶了個很美的女子來,說那是他的妹子荷邊儀非。我素不見外人,也不喜男子拜訪,但他和妹子來也就沒什麼!他說他妹子一人在外不安全,請我收留!我知他借此來看我。但心裡很喜歡荷邊儀非的美貌,我自負容色第一,此女卻有一種天然秀雅。」
心香心中隱隱不安,記起華惜香說如眉後來殺了她,不知是不是?
「荷邊信夫向我提親,我當然拒絕他。不但如此,我還從此與他再不相待為友。回到了傷心林再不肯出來。他一連七日七夜坐在斷腸林外,我讓阿碧送出半幅衣袍,割袍斷義,從此恩斷義絕不相見。他……他在林外嘔血……大哭而去。我知道他恨我……但我那時任性決絕,一心要練成武功,奪回曉晨。」
她哀苦地接著說:「我從來不去想,我縱然搶回曉晨,他又怎麼會愛我?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搶得到心嗎?但當時我太任性了,以為可以的。我這麼對他。他怎麼還能那樣對我?我想真心總可以吧?我真心對他,總可換回真心吧?原來……原來我錯……他不愛我,縱然把心掏出來也不行……」
鄭雪竹看到她絕代容顏卻如此傷情,心中也為她難過,只覺得若有人竟能狠得下心來那樣對她,這個人的心只怕真的冷如冰刀。縱然是石人也會為她落淚。玉曉晨,他難道是冰石所化?難?朗切娜韁顧噩鉒?
心香無言地摟住她,為她拭淚。
如眉啜泣:「我知道荷邊信夫本是個好人,也是真心待我。就像我也並不是天生就心狠,我也是真心對曉晨。我其實和荷邊是一樣的人。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們就變成了惡魔。我不知道他竟會去找到你……和你聯手……」
她淚眼婆娑地看向鄭雪竹,鄭雪竹淒涼地一笑:「是的,我錯了。我是不該的!」
心香震驚地雪白了臉:「你……你殺……你……」
如眉搖搖頭,握住他手:「心香……你爹他是被我害死的。鄭公子錯了……我錯的更厲害!」
看著鄭雪竹,搖搖頭,柔聲:「我們都錯了。這個世上誰又不會犯錯?可是有些卻不能錯。字寫錯可以塗掉,人死了……人死了又怎麼活得來?我知道你一定有原因的……,可是……可是你也不必殺他啊……他沒有必死之罪啊……」痛哭失聲。
鄭雪竹黯然:「我唯一的姐姐死了……我……」
如眉淒然慢慢止住了淚,幽幽地道:「你和荷邊信夫聯手追殺曉晨,我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我趕去救他,眼睜睜地看他抱住妻子跳下懸崖……他臨死也恨我,我百口莫辯,也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曉晨死了,我只要他信我,他卻再也聽不到我的冤枉了。我追殺心香兄妹,只因我好恨!我痛呵!誰知荷邊信夫又來見我,說他已為我殺了曉晨。他希望我從此完全忘了過去……」
她低笑起來,類水卻滾滾而下:「他可真不明白人心,他可真是傻!我恨曉晨是因為我愛他,恨有多少,愛就有多少!我寧可他活著讓我恨,也不願他死呵! 他殺了曉晨,我對他只有恨,又怎麼會嫁給他呢?」
「我要為曉晨報仇,我假意謝他,又問殺曉晨的還有誰?他雖答允你不把天宇牽過來,但我一問他又怎會隱瞞?我從紗簾後向他出手,我看到他絕望地退閃,狂問:「為什麼?」
她聲音一提,二人想像當時荷邊信夫的絕望心情,都是忍不住心頭側然。心香雖恨他來害父母,也忍不住可憐他。想起自己被如眉拒絕的時候的痛不欲生,不由把她緊抱住。
如眉淚濕了他肩頭:「我心一軟,不願就此殺他,約他十日後鬥劍,生死只能活一人。我一定要殺他,若殺不了他,命送在他的手中也就是了。那一戰,他只求死在我的劍下。我看到他的傷心,心裡忽然就憐憫,他和我一樣可憐,活著比死了還痛苦!我原諒他嗎?我不知道。只覺得他說不出的可憐可恨可悲。」
「我對他說:『你去練水袖,把天宇和幻城給我滅了!』他聽我吩咐,臉上歡喜異常。我知道他只要供我驅使,縱然挨打挨罵也開心!這人如此癡絕,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他只要作我的奴僕也甘心,而我呢,我也寧可拋棄一切,追隨曉晨!我、荷邊、惜香都是一類人,地獄和和天堂只有一線之間,成佛成魔只在一念。」
她臉上有一抹奇怪的笑,似欣慰著什麼。
「……我和荷邊變成了魔;華惜香與我斷義;惜香傷心得不想見我。但我除了報復,不再想別的。其實若不是一念想報仇,我早已傷心而死了。幻城海夫人,只因他是血令的妹妹,也因此是我的仇人。她總要為兄長一家報仇!荷邊信夫殺了海夫人,我心裡就已不安了!但做也做了,再停止又怎麼能夠?一切已不可回頭……」
「鄭公子你罵我心狠手辣也由你!但沒人知道,每殺一人,我只會越加傷心一分!殺掉千萬人又怎能換回曉晨呢?若能夠,我寧可代他死!我不知道荷邊信夫投了不戒門。我讓他去投阿夜,阿夜會收留他,不讓天宇派和幻城派捉住。我知道阿夜對我好,他肯用性命來護我。我又苦思了一年,創了一套武功不受水袖之害。世人都知道水袖無法從武功上克制,但萬法歸一,天下沒有什麼是無敵的。我這套武功,血令不死,也會服我。他若苦思兩三年,原也可解出另一套異曲同工之法。鄭公子,你合十大長老之力,須要十年的武學見識,才可用一兩年創下這套武功。這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已是不凡之人。心香雖才智不凡,但終其一生也達不到你的境界,但我就是愛他。」
她坦言而出,心香臉上有無比動人的神采,握住她的手邊輕吻邊低聲說:「我知道。我也愛你!」
她眼波溫柔,和他淚眼相望,相知於心。
聲音減少了傷痛:「我來到聖域,阿夜憔悴許多,他對我的好,我只有來世相報,他為我肯作一切,只要我快樂……他……他什麼都不怨……我雖不會嫁他,但卻真心保護他,為了他也肯捨了性命。他和惜香是我的知己。我要他傳給我武功,也傳給他這套武功,讓他化入聖域武功中。他什麼都不會違拗我,對我這套武功也極心儀。我讓他把這套武功傳給別人,?橋濾庢鋃暈液枚陔晃a冒鹽醫痰拇釹甇A∷衃v刈盼腋陳a薧浸抵@廖腋劦仵鹿絢浠岸技塹們邇宄o_渠灰炡M梪t輪小K蝙L值難飩廿鰶瑼憛J潰拳野帢w峉X謎餉純o模 ?
「三個月後,我悄悄走了。他並未追來,我們都明白緣分。他是知足的人,三個月相處,他會用一生去記憶,他和別人不同,有時我想若他愛上別的女子,一定似神仙眷屬。若我當初愛上的是他,所有的 事都不會發生。……可是不能……」
她復又輕輕地說:「我本來要害心香,可是心香這麼好,我心裡很傷心。我想罷手,可是怎麼來得及?心香若死了,我也活不成!我嫁給心香並不是因為曉晨,我沒有把他當成是曉晨的替身,我是真的想嫁他,就算他和曉晨全不像,就算曉晨還活著。我自己也不知是從何時起,也許第一次見面?也許是傳授武功時?也許是那一次他中毒……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啊,他對我笑,我就歡喜,他若不開心。我就會心痛!我以為師徒是這樣的,但心香說這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