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面臨自己也在啃噬這份憂苦,為什麼不留下她的住處?他太輕忽她在自己心中所攪動的波濤有多巨大,這股不停地巴望著她的渴望,讓他害怕極了,若是她不主動找他,他將從此失去她的芳蹤——我不勉強你告訴我你住的地方,只求在想起我時,給我電話——這是什麼話,若是她不再想起他,該怎麼辦?
今晚的場合是他最不想參加,卻又不得不來。整間酒店被包下,席開三、四百桌,到處擠滿了道賀的人。嘈雜、喧嘩的聲音,令他感到頭疼,雖挑選了最後端的桌子,還是無法避免。
「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
不停地,有人追問同樣的問題,這已成了寒暄的話題,張閔凱回答得口乾舌燥了。
今晚是他伯父最小的兒子的結婚宴喜,他與今天的新郎倌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堂兄弟,因而縱使再不喜歡這種鬧烘烘的場面,他也得來。
「閔凱,怎躲在這?」今晚的新郎倌朝他走來。「我四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不來呢!」
「你的大喜之日,我怎敢沒到。」他握著新郎倌的手。「恭喜你了。」
「何時輪到你?」
又是相同的問題。
「能不能換個新話題?」他歎氣。「我今晚已被這問題轟得都快爆開了。」
新郎倌大笑。「那麼,換另一個說法,有美麗的女人在找你。」
「別提女人了。」張閔凱的聲音懶洋洋的。「我想清閒一陣子。」
「怎樣的清閒法啊?」一個嬌脆的聲音在他身後問。
張閔凱回轉過頭,身穿白色禮服的王雅雲,雙手叉腰——與她高雅的裝扮很不協調,一副來勢不善的模樣。
「我幫你找到人了。」新郎倌說。
「謝啦!」
有人叫喚新郎。
「你們慢慢聊。」他說了一聲,走開招呼其他的賓客。
「你找我?」張閔凱問。
「正是。」王雅雲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下。「我有事想請教。」
「說吧!雖然我覺得你不像是請教,反倒像是質問。」
「是請教也好,是質問也行。」她盯著他。「我想知道你對王依雯的感覺如何?」
王雅雲直截了當地問。
他閒散的身體,坐直起來。「你知道她在哪裡?快告訴我。」
「是我問你,不是你來問我,喜歡她嗎?」
張閔凱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坦誠自己。
「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你不嫌太多事了些。」
「她現在在我那做事,我有權知道她的一切。」
她在為王雅雲工作,太好了,他正愁找不到她,總算有她的消息了。張閔凱沒讓高興形於色,卻皺起眉頭。
「她會擇你而棄我,不會吧?我自認為要比你善於待人些。」
「我聽到的可不是如此——」她窮追不捨。「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喜歡她嗎?」
「我不想回答。」
「你不想知道她在何處?」
「想。」知道她在王雅雲處,便不難找她。「你會告訴我嗎?」
「這就得看你能否贏得了呂建豪。」
「呂建豪?」
「王依雯為我工作的時間雖然不長,我對她的工作能力滿意極了,可惜——」她停住。
他等著她往下說。
「可惜啊!」王雅雲重重地歎氣。「她將另謀他就。」
張閔凱反應快速。「為呂建豪工作?」
「不錯,就是他。」
「不行!」他立即反對。「不能讓她去。」
「為什麼不?他付的薪水比我高上好幾倍,王依雯的能力雖強,但同樣的價錢,我可以請好幾個人,沒必要為她多花錢。」
「她絕對值得高價。」他有些坐不住。「她可以為你工作、為任何人工作,就是不能替呂建豪工作。」
「為什麼不能?」
「你不會不清楚呂建豪,他是聲名狼藉的大色狼……」他見王雅雲雙頰因憋笑而顯得鼓脹。「我說得不對嗎?」
「據我所聽到的,你們的名聲並沒多大差別,你換女人的速度,也毫不遜色啊!」
她說的是事實,張閔凱一時語塞。
「我沒說錯是不?」
「我不想解釋。」他僵著臉。「不過,我從不動下屬的腦筋,和我交往的女人全是出於自願。」
「怎樣個自願法?」王雅雲逼問。「她們也心甘情願地讓你說扔就扔、說拋就拋?」
同樣的質問。
他雙臂自衛地在胸前交叉。「你今天對我的私事似乎挺感興趣,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我了?」
「對你的事我才沒有興趣,要不是依……算了,因你曾僱用過依雯,我現在則是她的上司,所以對你的事忍不住也想得知一、二。」
「擁有她是你的幸運。」可惜他卻留不住她。
「恐怕再過不了多久,就要把這分幸運拱手讓人了,我出不起呂建豪的價碼。」
「再高的價錢也不能讓她去。」他強烈地說:「她這一去無異羊入虎口。」
王雅雲事不關己地搖頭。
「我不想管閒事,你要認為不妥,何不自己去對她說?」
「我會。」
「動作最好快些,今晚她也來了,呂建豪正積極地在遊說……」
一聽王依雯的人在此,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要走,王雅雲叫住他。
「別急,你知道她在哪嗎?樓上、樓下好幾層,你能找到她嗎?」
「她在哪?」
她用嘴指著樓上。「在上面。」
張閔凱急急地走上樓。
王雅雲看著他的背影自語地道:「看來這小子並非沒有感覺。」
今晚來參加的賓客實在不少,張閔凱必須不斷地撥開人群,才能移動身體走上樓。樓上一樣的嘈雜,要在上百桌的人群中找個人很不容易,他逐桌地走過去,不時有人與他打招呼,他無心交談地隨意點頭……她在何處……他看到她了……
呂建豪不知講了什麼有趣的事,她笑得很開心,頰上的酒渦若隱若現的,一股酸味湧了上來,張閔凱快步地走到他們身後。
「什麼事這麼高興,能一起分享嗎?」
談話中的兩人,同時抬起頭。王依雯對他的到來,似乎並不訝異,沒有驚訝的神色。
「嗨!張經理。」她淡淡地說。「又見面了。」
呂建豪則不悅地表示。「張閔凱,我不歡迎你。」
兩個男人像兩頭備戰的公牛般互瞪著對方,他們曾起過衝突,對彼此的印象相當惡劣。
張閔凱轉望向她。「我有話說,能離開會嗎?」
她尚未出聲,呂建豪已忿忿地站起來,與他臉對臉地相峙。
「你又想來插手。」
「你還記恨上次的事?」
呂建豪曾熱烈追求一位女孩,而她對他不理不睬,轉而與張閔凱交往,張閔凱事先並不知情,呂建豪卻將這筆帳記在他頭上。
「我不會忘記別人給過的好處。」呂建豪怒聲地說:「嘉嘉呢?被你甩掉了是不是?現在又來與我爭。」
「不論以前或現在,我從未打算和你爭什麼。」
「那你又來做什麼?」
「我有些話想和依雯談。」
「在這也可以說!」
「我想私下與她談。」
「有什麼事不能公開?」呂建豪譏誚。「得鬼鬼祟祟地躲著說。」
「不用勞駕你多事。」他冷冷地說。
「有話在這說。」一直沉默的王依雯出聲。「我們在這談。」
「看吧?」呂建豪以勝利的口吻說:「她還是比較喜歡這裡。」
張閔凱看了她幾秒,直問:「你要受雇於他?」
「沒錯。」呂建豪代答。「我已經正式聘請她為業務經理。」
他看也不看呂建豪。「我沒問你,少開口。依雯,回答我。」
她微點下頭。「是的,呂先生開的條件很優渥,我打算為他工作。」
「不能替他做事。」當呂建豪不存在似的,他沒矯飾地直言。「他是惡名昭彰的獵艷高手,你為他工作,無疑將自己陷入險境中。」
呂建豪的臉因忿怒而漲得通紅。「張閔凱,你再胡亂說話,我可要動手了。」
張閔凱根本懶得理他。
「我可以付同樣的價錢。」他開出價碼。「請你回來繼續為我工作。」
看不出她臉上有何表情。
「為什麼?是滿意我的能力,還是基於男性自大的心理?」
「我信賴你的能力。」他平靜地說。「也為你的處身著想。」
「你什麼意思?」呂建豪大吼了聲。「何以三番二次地和我搶人?」
他冷靜如恆。「我沒跟你搶,是你太不識趣,她本就屬於我的。」
「她屬於你?」呂建豪怪叫。「她已經同意到我的公司上班。」
「你實在很聒噪。」張閔凱不睬他,拉起王依雯的手。「我們找個地方談。」
她沒動,用著清澈的眸子看他。「你說我屬於你?」
「我的工作上需要你。」他斟酌字句。「我希望你能從回工作崗位。」
她臉上漫起一片烏雲,甩開他的手。「我沒空閒,你可以找任何一個女人為你工作,她們會爭先恐後地等著你召喚。」
「不是任何女人,我只要你——」他舔了舔嘴唇。「該怎麼說才好?」
「要我替你說嗎?」王雅雲來到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