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懂。」張閔凱喃喃地說:「連我自己都搞不明白。」
「我是事外人,看得比你清楚多了。」王雅雲很篤定。「可要我試試?」他沒作答。
「不反對就表示你同意了是不?」
王雅雲指著張閔凱,對著王依雯說:「他想表達的是他喜歡你。」
話一出,兩人同時震動了下。她抬著企盼的眼眸看他,張閔凱彷似失去說話能力般的呆立著。王雅雲的手肘推了他下。
「說啊!告訴她你喜歡她,不要她為呂建豪工作。」
呂建豪想出聲,王雅雲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手擋在他的身前。
「不關你的事,別作聲。」
已經開始上菜,張閔凱仍然文風不動,同桌的人受於他們的影響,沒有舉筷,靜靜地觀看他們,與四周熱鬧的氣氛迥異。
「你快走開。」呂建豪不耐煩地喊。「不要在這妨礙大家的食慾。」
王雅雲責怪地瞪了他一眼。「不是叫你少開口嗎?」
「我有權說話。」呂建豪上前一步,大聲地說:「我們已經談妥,她已同意為我工作,你們還在囉嗦個什麼?」
「她不會為你做事。」張閔凱終於找到聲音。
「你沒有資格替她做決定。」
呂建豪的臉成了豬肝色,他將以前追不到女友之事,視為張閔凱的橫加阻撓,現在他又來與他過不去,他握緊拳頭,準備隨時揮出去。
眼看兩個男人,氣氛弄得僵硬,有一觸即發之勢。王雅雲不想在公共場所惹事,引來側目的眼光,她拉著王依雯的袖子。
「這裡的火藥味太濃了,我們是來喝喜酒的,找個好氣氛的地方用餐去。」
王依雯走了一步,回過頭用著幽怨嗔怪的眼神看張閔凱。
「跟我開口說喜歡,有那麼難嗎?」
張閔凱吞嚥了下口水。
「不是——」聲音嘶啞。「只是——」
只是——他從不曾對任何女人說過「喜歡」二字。
沈正修感到十分疲憊,不是身體,而是心理上的極度疲乏。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賃居處。掏出鑰匙,插入門鎖裡,忽然驚覺到附近有人,他張望了一下,有道人影蹲縮在陰暗的牆角。
「誰?」他喝問。
人影瑟縮了一下,沒有出聲。
他走了過去,看見一個臉埋在雙手中的女人,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見她雙肩不斷地抽動,並發出低微的啜泣聲。她在哭?她給他一種熟稔的感覺。
沈正修彎下身問:「你是誰?出了什麼事?何以在這哭?」
她抬起頭,臉上雖縱橫交錯著淚痕,仍可看出是一張清秀的臉孔。他的身子如遭電殛般的退了幾步。
趙倩菱,一個他最不願見到的女人。沈正修一言不發地折身走開。
「正修。」她呼喊。
他沒有停步地走回門前,打開門想走進去。
「正修,別不理我。」
急切的叫喚由身後傳來。她傷透了他的心,至今猶未痊癒,他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瓜葛,沈正修跨進屋裡。
「別走。」
隨著慌張聲,伴隨著一個重物落地聲。他忍不住地回過頭看,只見她仆倒在地上,雙眼痛苦地看他;他大驚地走過去,伸手想拉起她伸出的手,但手伸至一半,硬生生地停在空中……也是相同的景象,他們初見時,正因她騎車不慎摔倒,他剛巧路過地扶起她,所不同的是當初她是個少女,而今卻是個少婦……
「好痛。」她撫著肚子。
循著她的動作,他的眼睛落向她突起的肚子——她懷有身孕,心中五味雜陳,分不清是怎樣的滋味。
「我好痛。」細小的汗珠不斷地由她額上冒出。
縱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坐視一位孕婦不管,他拉起她。
「謝謝。」看得出她在強忍著痛。
「會不會動了胎氣?我送你去醫院檢查。」話就這麼溜出來,沈正修不由暗怪自己多事。
「這是常有的事,肚裡的孩子已被磨練得很有耐力,休息會就沒事了。」趙倩菱懇求地說:「能讓我進屋坐會嗎?」
明知該拒絕,他還是硬不下心腸。
「進去吧!」
沈正修與她保持距離地讓她先進屋,他跟在她身後進去,並打開燈。
「請坐。」
趙倩菱沒坐下,眼睛緩緩地掃過屋內,湧起陣陣愁緒。
「一切都如以前般,沒有改變。」
有,牆上、桌上已卸下她的照片。
「工作忙,沒時間整理。」他淡淡地說。「反正待在家的時間也不多。」
「有三年了。我好怕你已搬離,就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她眼中浮上一層水霧。 「我沒有地方可去,怕爸爸難過,家也不敢回。」
沒搬走是因為希望有朝一日,她能知道地方回來,但不是在這種情況下——避難時的歇腳處。
不該介入她的生活,他還是問:「他欺負你?」
他指她的丈夫。
「嗯!」她痛苦地點頭。
「夫妻吵吵就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休息會,待會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回去。」趙倩菱的神情激動。「他根本不是東西,根本不把我當人看待,我才不回去。」
「我不能讓你留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被說閒話。」沈正修雖表同情,但不想招惹麻煩。「別讓你的丈夫有話說。」
「我才不管他怎麼想。」淚水掛在她的頰上,可憐兮兮的。「你不會讓一個無處可去的女人流落街頭,對不?」
「不行!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哽咽地說:「你還怪我,那不是我的意願,是爸爸強要我嫁給丁弘致。」
「我沒怪你。」是真話?他不敢自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權,只要你能幸福快樂。」
「我現在的生活有如在煉獄中,還談什麼快樂。」她的淚水難過得滾滾而下。「跟你在一起那段時間,才是我生命中最甜美、快樂的日子。」
「不要提過去。」他制止她。「你現在有你的生活,該好好珍惜。」
「珍惜?我恨不得能脫離這個苦海,你看。」趙倩菱忿怒地撩起兩邊的袖子,露出青青紫紫的手臂。「這全是被了弘致打的,還有身上、腿上,沒有一處是好的。」
她瘦小的身軀,挺著個大肚子,身上處處可見怵目驚心的傷痕,讓人看了萬分不忍,沈正修變了臉。
「他打你?」
「打人已經成了他的餘興節目。」她忿然地說:「成天賭得不見人影,不管我有沒有飯吃,回家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要錢,不給便摔桌、摔椅地打我,這種日子教我如何過?」
夫妻的家務事,他無法參與意見。
「肚子餓了嗎?晚餐吃了沒?」
趙倩菱忸怩地低下頭。
「我沒帶錢就出門,是用走路來的,從早上到現在,我只吃了個饅頭。」
沈正修甚為震驚,這和以前的她有很大的出入。他所認識的她是個驕縱、以自我為中心的女孩,家境富裕使她什麼事都須人代勞,在她軟言撒嬌下,他一直甘之如飴地為她做任何事。
他脫下外套,捲起袖子。「我去替你下碗麵。」
她喜歡吃他煮的牛肉麵。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他的冰箱中,常擺了鍋牛肉;他俐落地燒水下面,而趙倩菱則站在旁邊觀看,一如往常般,但卻少了那分心情與親膩感。
沈正修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去碰觸她大起的肚子。
「好了。」他將面端放在桌上。
「我好想念你煮的面。」她無限懷念地吃了一口。「真好吃。」
她一再提起過去,他不願回想,再多的回憶也無法改變現況,徒增紛擾而已。
「時間不早了,吃飽我就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喪失食慾。「我絕不回那個可怕的家。」
「我不能留你。」他就事論事。「我不希望你的家庭因此而有裂縫。」
「不要趕我走。」淚水再度湧上,溢出她的眼眶。「你真能忍心見我回去被欺凌?」
「那是你的婚姻,你得自己去面對。」他緩聲地說:「躲不是個好方法。」
「是因為我肚子大了、身材走了樣,你便不再愛我了、對我沒有一絲憐恤的心了,對不對?」她發起脾氣。「男人全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全都沒心沒肝……」
沈正修沒有辯解,任由她發洩心中的郁氣。趙倩菱抒發了一陣子,放聲大哭,聲音悲切,令人不忍聽聞。他歎口氣,一時心軟。
「不要哭了,我讓你住一晚就是了。」
她立即止住哭,破涕為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她要真如此認為的話,為何棄他而去?沈正修沒問出口,對已定的事實,追究又能如何?房間只有一間,他讓出臥室,在客廳隨地一鋪,躺下便能睡。
「早點睡吧!明天才有精神。」
「讓你睡地上,不太好意思。」她過意不去。「還是讓我睡外面。」
「沒關係,我哪裡都能睡。」他重申。「不過,就此一晚,下不為例。」
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