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不用替大哥省銀子,這麼點小錢大哥還付得起。」前些日子他才進帳五 百兩,荷包滿滿。
文犀月閃過迎面而來的人群,冷冷的開口道:「我沒有任何兄長,別叫得那麼親熱 。」
「咱們一男一女一同在外行走,兄妹相稱再方便不過了。」他長臂一擋,擋開湧來 的人潮。這月牙兒瘦伶伶的,給撞著了還得了。
她看見他維護的舉動,心底莫名地起了異樣的感受。許久沒有人這麼關心她了,經 過最痛心的背離後她能夠再相信別人的善意嗎?
身側笑得自信的男子,她無法理解啊。
懷著自我的思緒,她一語不發地跟著康諺走出熱鬧的街道,走著走著,待她回神過 來,才發現他們已離開鎮上。
黃土道路兩側長滿及膝高度的雜草,間或一、兩棵兩人高的細瘦樹木,黃色小道或 許是長期走動使用的緣故,竟不生一絲雜草。
「你要帶我上哪兒?」她輕拭臉上的薄汗,大病初癒的身子,體力尚未復原。
「我們上梓朝鎮去,我向來四處遊走慣了,沒個固定的處所停留,你就陪著我四處 遊山玩水,直到找著了安頓的地方吧。」
又步行了一段時間,遠遠可見前方一座半廢的涼亭,康諺伸長脖子探了探。
「月牙兒,你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他拉著她到一旁的樹蔭底下,塞過 裝水的竹筒到她手裡,便急步走向前方的小亭子。
文犀月微瞇起眼,注意到涼亭裡似乎有個穿著一身白衣的男子。
坐在涼亭裡的白衣男子正是江湖上極富名聲的——江湖百曉生,江朗。
又名黑蝙蝠的江朗是名高桿的包打聽,只要他想知道的消息沒有一件查不到的。
通常這類人都有些怪癖,而江朗會被稱作黑蝙蝠得之於他偏好夜晚行動的怪習慣。
或許不明就裡的人會以為江朗是個膽小的包打聽,其實夜晚活動就如同他嗜穿白衣 一樣,是他個人的特殊癖好,無關任何理由。
江湖諸派俠士全欲與之結交,但很遺憾,能夠認識他的人並不多,約莫十隻手指頭 數得出來,而康諺便是其中一名識得江朗的人。
江朗搖著白色褶扇,目光鎖定樹蔭下的女子。他的眼力極佳,百尺外的人也能看清 面貌,不過簡單一瞥便認出文犀月了。
「江朗,你還是一樣守時。」康諺步入亭子,笑意未減。
「哼,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拖著姑娘家不麻煩呀?」
「嘿嘿,我有求於你怎麼會失約呢?這不是來了。」康諺依舊一臉笑。
江朗不耐的搖動紙扇送出涼風,二話不說伸出左手——「三百兩拿來。」
「三——百兩?!搶錢也不必搶成這樣!好歹打個折扣,現在身邊多帶了個人,吃 住花費樣樣少不了銀子,看在老朋友的交情上,少收點吧。」唉!那個英雄不為錢折腰 ?他都已經打躬作揖了。
「三百兩已經便宜你了,這樣簡單的消息還要勞動我出馬,難道文犀月的容貌沒讓 你想起什麼嗎?」蠢死了!消息線索就在身邊竟然還看不出來,江朗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
「月牙兒是長得不錯,但……」康諺歪著頭,努力轉動思緒。
江朗頗不耐煩的開口說道:「看你的蠢樣就知道你什麼也沒發現。」他重重吐了口 氣。「文犀月是「神毒門」門主文浩天的獨生愛女,她的容貌和其母魏紅雲有八分相似 。兩個月前,文浩天突然死去,「神毒門」一夕變天,她是逃出來的。」江朗神色閃了 閃,一部分實情他不打算說出來。
「逃?她為何要逃?還有,追拿月牙兒的黑衣人又是誰派來的?」康諺斂了笑意, 欲探知更多詳情。
「她當然得逃,文立天不捉回她又豈能安心獨佔「神毒門」。」江朗稍稍吐了些許 實情。
「文立天又是誰?」
「文立天是文浩天的親弟。好了,三百兩拿來,再問下去可要加錢了。」江朗不客 氣地伸出修長五指,斯文的手掌讓人以為他不過是名俊美的書生之流,又豈知他卓然的 武功機智。
康諺仔細琢磨得知的消息,漸漸匯整出架構,隱約察覺到文犀月非逃不可的處境。
「殺人滅口嗎?」康諺低喃道。
江朗深不可測地揚了下嘴角,顯是聽到好友的臆測。
「不錯嘛!猜中了一半,以你的腦袋能推到這一層算是不錯了。」
一半?難不成還有隱情?
「江朗,世上還有你查不到的事,這可稀奇了。」康諺沒安好心地嘲弄,不過掏銀 票的不甘卻略略遜了嘲諷的心情。唉!有夠心痛。
「激將法對我不管用,想知道更多就去問文犀月,或許她願意信任你。」江朗毫不 客氣地一把搶過銀票。
心滿意足點了點銀票,江朗擺擺白扇子道別,使出輕功躍離涼亭,不消片刻便看不 見白衣身影了。
「三百兩就這麼飛了。」
康諺走出涼亭,朝文犀月招手示意她上前。得知真相後,他保護的心意更堅定了許 多,看不慣恃強凌弱的惡行吧,他想。
「那名白衣人是你的朋友?」她一直注意著亭子裡的動靜,看起來他們似是在進行 著交易。
「是朋友,但不算太好。你不必太在意他。」光是那三百兩就足以道出友情是多薄 弱的假象,他會心疼上好幾個月哩。
「是嘛?」她抬眼瞄了下他。
「趕路吧,依你的腳程來看,大約得走半天才到得了梓朝鎮。」
第三章
相較於白河鎮的繁華熱鬧,梓朝鎮顯得冷清許多。
傍晚時刻,康諺和文犀月一到達梓朝鎮,便讓冷清蕭條的荒街嚇住了。
街道上滿是黃沙塵土、滾滾枯葉,看不見任何開張營生的酒樓飯館,就連一般人家 也緊閉門戶,一眼看去簡直成了一座廢棄的荒鎮。
空氣中飄著一股臭氣,隱隱約約可聽聞細細的呻吟。
「這座城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文犀月掩著口鼻,不適應這樣難聞的氣味。
面對這種情況,康諺也無法解釋,沒理由一座城鎮會荒廢至此,其中必有理由才是 。
「你先在這兒待著,我去問問看發生了什麼事。」康諺四下張望,注意到左手邊的 一戶人家傳出聲響,想必裡頭還住著人。
「不,我和你一同去。」文犀月堅定地說道。
康諺注視了她一會,笑著答道:「好,一塊去。」
兩人迅速地走上前,康諺抬手拍了數下門扇。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靜待片刻,正當康諺欲推門而入的同時,屋內忽地有人緩緩拉開門扉,入眼的是一 名頭髮花白、面帶病容的憔悴老婦。
「咳、咳……」白髮老婦氣力不足地倚著枴杖走出來,瞇著眼好奇地打量門外的陌 生男女。
「你們是外地人吧?咳、咳……」白髮老婦吃力地咳著,氣喘不已。
「是的,我們方才抵達梓朝鎮,原是想找間客棧落腳,不料……」康諺拉長了尾音 ,不曉得該用什麼話來形容梓朝鎮此刻的情況才恰當。
「不料鎮上卻成了荒廢的破鎮。咳……年輕人,你們快離開這兒,不然會染上怪病 的。」白髮老婦撫著因咳嗽而發疼的胸口。
「怪病?」文犀月不解地皺眉。
白髮老婦掃過兩人一眼,正想再說些什麼,忽地屋內傳來一陣狂咳聲,白髮老婦顧 不得外人,急忙拄著枴杖走進屋內,連門也忘了關。
文犀月見狀,毫不遲疑地隨之步入屋內,康諺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得跟在後頭。
白髮老婦居住的屋子相當簡陋,客廳之後就只有兩個房間,文犀月循著聲音來到白 發老婦的房間。
「老伴,喝口水,咳、咳……」白髮老婦吃力地扶起床塌上的丈夫,顫抖的手端著 茶杯,一口口將水餵進瘦得僅剩皮包骨的丈夫嘴裡。
「老婆婆,這兒發生了什麼事?您口中的怪病又是怎麼一回事?」文犀月協助老婦 人安頓好床上的老翁,待老翁入睡了,便又提出之前未得到解答的疑問。
一旁默不作聲的康諺拉來一張椅子,讓老婦人坐下休息。
「唉!這事你們知道了也沒有用,鎮上的大夫全都束手無策了,你們還是快走吧。 」老婦人搖搖頭,捂著嘴不住咳嗽。
「老婆婆,我略懂些藥理,或許能夠幫上一點忙也說不定。」
「月牙兒,你會替人看病?」康諺好訝異。
老婦人無神的眼忽然泛出些許希望之光,乾癟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文犀月柔美的十 指。
「小姑娘,你是大夫嗎?」
「如果老婆婆願意告訴我鎮上發生的事,我可以試試看。」
五歲起,她便跟在爹爹身邊學習草藥醫理,儘管大部分的草藥知識皆與練制解毒丹 丸有關,不過她習得的藥理比起一般大夫所學要更精益上數倍,自幼生長的環境不知不 覺中培養出她對病症的敏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