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兒,你看我很扁喲,本來我是極不願洩露身份的,不過你說我礙事實在太傷 我的心了。聽過「賞金獵人」的名號嗎?我在江湖上還頗負盛名喲。」他得意洋洋,頭 抬得老高,等著預期的驚訝叫聲。
文犀月蹙著眉,仔細思考了會。
「我沒聽過。」久居放雲山的她確實不瞭解山下世界的奇人奇士,況且爹娘也極少 談論江湖的是是非非。
簡短四個字幾乎打碎康諺滿腹的自信,上揚嘴角不禁洩氣地垂成下弦月狀。
「月牙兒,別說笑了,我應該有點名氣才對。」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瞪眼。
他嘿嘿苦笑兩聲,又說道:「至少我的武功不錯吧?而且你住房、看大夫、吃藥的 錢都是我付的,依你潦倒的樣子,身上恐怕連值錢的物品也沒有吧?依你弱不禁風的身 體,大概不須黑衣人追殺便先餓死在路邊了。我說的可全是實話,你不妨仔細考慮考慮 。」
的確,早在半個月前,她和秋娘便典當光了身上的值錢飾品,就連換穿的衣衫也拿 去和農家換取食物,如今僅剩身上穿的衣物以及隨身帶著的解毒靈丹,若真要有值錢的 東西,也只有她放在肚兜裡貼身收藏的「藥王解本」了。
她抬手輕撫著胸口,非得求助於他嗎?
「康諺,你真的決意要困著我?」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顯然下了決心。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我是一片好意。」
「要是你不怕麻煩,就請送我到一處黑衣人找不到的地方,我會非常感激的。」
她看入他的眼。
「不去北楓山莊?」他問道。
「不能去,我不要讓其他人捲入危險,我在的地方就會不斷有爭端。」她堅決的說 道。
「我很好奇你究竟遇到什麼麻煩,那些人又為何要捉你呢?」康諺試著誘她開口。
文犀月面無表情地凝視前方,眼中有著激動。
「不要問我,你知道太多只會惹來殺身之禍。」
「看來你的麻煩真的很大。」
康諺漆黑的眼瞳閃閃發亮。他不是被動的軟弱俠士,當內心產生疑惑時必定全力探 查真相,而今他似是遇上有趣至極的挑戰了。
☆☆☆☆☆☆☆☆☆☆ ☆☆☆☆☆☆☆☆☆☆
神毒堡。
飛龍廳裡靜得出奇,站列兩旁的部屬個個低著頭不敢看向坐在飛龍椅上的文立天。
「人呢?」極低的嗓音透著寒意,令人發顫。
「啟……稟門主,人還沒捉到。」跪在地上的五人戰戰兢兢的回話,額頭上的汗珠 不住沿著兩頰滑落。
文立天雙目凶光立現,陰白的膚色看上去倒像病疾纏身。文立天身體削瘦,面容如 同上一任門主文浩天般有著俊美的樣貌,只不過他的俊美較陰柔,讓人看了只覺害怕。
「連一個小賤人都捉不到,我留你們有何用!」文立天袖口微微鼓起。
「門主饒命!屬下所以失手全因為文犀月身旁有一名武功高強的男人保護。」
為首的黑衣漢子急速說明。
「說下去,那個男人是何來歷。」
「據屬下查探得知,那名男子叫康諺,是新崛起的賞金獵人,靠緝拿官府懸賞的人 犯領取賞金維生。」為了一線生機,黑衣首領事前已做了調查,只盼門主手下留情饒大 伙一命。
「至於文犀月那丫頭,目前在悅來客棧,似是染了病正在休養。請門主再給屬下一 次機會。」五名黑衣漢子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乞求,臉上的懼意表露無遺。
「失敗的人還要求什麼機會!」
文立天右手微晃,五道銀光一閃,就見五名黑衣漢子軟倒在地,不到半刻鐘便面目 青紫。
文立天冷眼掃過眾人。
「李元,再命人去捉拿那小賤人,「藥王解本」一日不取回,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
「是!這事屬下必定全力以赴。」人群裡一名矮小的胖男子上前領命。這名叫李元 的男人是文立天的心腹愛將,重用了十五年,這次文立天再將重任托付,足以證明李元 在神毒門第二號人物的地位。
翻遍神毒堡的一草一木都找不到鎮門之物「藥王解本」,原本他是不必急著捉拿文 犀月這小賤人,誰知存放在藥庫的靈丹解藥也一併遺失,這麼一來,神毒門最厲害的武 器——毒藥,反成了最危險的毒蛇。要知道使毒的同時自身方可能沾上毒藥,若少瞭解 藥傍身,再厲害的毒也會害了自己。
文立天站起身,在部屬的目送下走出飛龍廳。
他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 ☆☆☆☆☆☆☆☆☆☆
卯時,東方的天空隱隱冒出魚肚白。
悅來客棧東邊的一扇廂門緩緩被開啟。昨夜康諺禁不住她苦苦哀求,好不容易解了 她腿上的麻穴,現在她逃走雖是背離了康諺對她的信任,不過她顧不了這麼許多了。
文犀月輕手輕腳來到客棧後門,到處張望了會,確定四下無人,小手搭上緊靠的門 閂,使勁拉了下,門閂卻動也不動。
門拉不開,急得她滿頭汗,再走不了,等會客棧打雜的僕役一來就糟了。
她再度使勁拉著門閂,怎奈就是拉不開一絲半毫。
忽地,一陣男性嗓音在她後頭響起——「早哇,月牙兒,這麼一大早的,你想上哪 兒去?要出門好歹告訴我一聲啊。」
懶洋洋的無賴男音,不需回頭看也知來者何人,會這麼噁心喚她的也只有那三天前 硬攔著她不放的男子了。
偷跑不成,她反應極快的轉過身,答道:「我睡不著,起來走走。」她越過他的身 子,站在他後方,腦中思索著該如何擺脫這名煩人的男子。
「哦……原來只是出來散步啊,我還以為你要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溜呢,看來是我 多心了。」康諺極不誠懇地調侃。
「你疑心病還真重。我要偷跑也不會兩手空空的連包袱也不帶。」拳頭握緊了又鬆 開。她告訴自己要冷靜。
「咳!不是我要漏你的氣,記得我第一天看到你時,你身上好像沒帶著包袱,依我 猜想,你全身僅存的家當也只剩身上的衣服了對不對?」他轉身看向她,眼帶笑,惡意 的笑。
文犀月瞇了瞇眼眸,怒氣使她臉上不健康的白皙泛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氣極卻無力 反擊,良好教養教她說不出難聽的穢語。打懂事起,堡裡上上下下那個人不把她當寶貝 捧在手心呵護?而今她卻得讓個陌生的無賴調侃,若爹娘還在……若爹娘還在……又有 誰欺負得了她!
怒熾的黑眸認命地垂了下來,她不發一語,扯著衣袖的手緊抓著。
「你話說完了吧?沒別的事的話,我要回房去了。」字字如冰,出自她嘴裡。
哎呀!生氣了。他不知她禁不起激。
「我沒別的意思,你別惱我呀。」他連忙走近低頭不語的人兒身旁,難得的愧疚襲 上心頭。
「我沒生氣,你說的都是事實,我一貧如洗,什麼都沒有,帶著我只會白白浪費銀 子,你要是夠聰明,就會知道帶著我有多不智。」
康諺搔搔頭,頭一回跟姑娘家打交道,太細膩的心思他實在不懂,他明明說要幫她 了,她為何不領情呢?
「你這人怎麼那麼死腦筋?有困難就大方接受別人的好意幫助,考慮太多只會讓自 己更不幸。算了,用嘴說你也聽不入耳,乾脆用做的比較簡單明瞭。」
康諺一把拉住文犀月細瘦的手腕。
「你放手,你要做什麼!?」她低喊,眉宇透著慌意。
康諺大力拉開門閂,抬腳往外踏。
「我帶你去買衣裳,凡是姑娘家的用品一律買給你,算是我說錯話的賠禮。」
他認真地答道。
「我不要!」她抓著他的手臂。
「為什麼不要?你需要新衣裳換洗吧?總不能一直穿著身上這件。」再說也已經舊 了、髒了,這小姑娘未免太難侍候了。
文犀月楞了楞,好不容易才明白他的好意,低頭瞧了瞧身上的舊衣,是該換了。
「我……」
「別婆婆媽媽,果決點,我又不會吃了你。」
「現在上街,店家也還沒開舖吧?」她好意提醒。
康諺輕拍額頭,他只顧著陪罪,一時忘了時間尚早,幸而腦筋動得快,急忙說道: 「時候是早了點,不如咱們用完早膳再上街好了。」
「隨便你,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吧?」她沒反對,算是默許了。
「我一時情急才拉你的手,你別放在心上啊。」他乾笑數聲,連忙鬆開手。
她沒再多說話,淡淡瞥了眼康諺帶笑的臉。
不明白他為何會對一個陌生人付出這麼多關心,真的不懂……天一大白,康諺領著 文犀月吃了頓豐富的早膳,付了房錢,兩人隨即往熱鬧的街道走去。
康諺沒忘答應過的賠禮,上布繡莊買了兩件衣裳花了三兩銀子,質料中等但頗為耐 穿。他原不是小氣的男子,挑選了四、五套衣裳欲買,卻在文犀月堅持下僅買了兩件, 為此康諺頗有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