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臉臭、口氣壞、眼神又冷,這些小缺點她都可以忍耐。
她打定主意賴定他了。
游鐵刀倏然覺得有股冷意直往腦門冒上來。
他不確定那是什麼感覺,但他敢確定的是,那股不好的冷意絕對是危機意識,而且和他有著密切的關係。
※※※
游鐵刀的危機意識果真變成了夢魘,而且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憑什麼他堂堂一個大司馬得替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小女孩扛包袱,他又不是打雜的僕人,嗚……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自怨自艾,無「包」一身輕的小雨可樂了,她吃飽喝足,這會兒又找到一張免費的飯票,天下還有什麼事比這樣更讓人心情愉快的?
心情愉快,腳步自然變得輕盈,她人小個兒小靈活,偏愛湊熱鬧專往人多處擠,小雨玩得不亦樂乎,卻可苦了段驍和淪落為小廝的游鐵刀。
段驍板著臉,悶著一顆腦袋,努力跟上她行蹤飄忽的背影。
這小母夜叉倒好,給她半分顏色就開了一大間染房,才半天的時間她已經一掃先前小媳婦的哀怨模樣,什麼都不怕的對他吆來喝去,半點都沒將他放在眼裡。
「哇!是相撲耶。」小雨興奮得大叫。
在廣場的正中央處搭著一座擂台,情況熱烈,觀眾如山如海。
擂台上,比賽的雙方都裸著上身,穿短褲,一旁還有裁判監督,以摔倒時肩背著地為輸贏。
擂台上的情景進行得如荼如火,觀眾看得過癮紛紛扔錢為賞。
「我要看,我要看!」人矮腳短,別說把脖子拉斷了也看不到擂台上的精采場面,摩肩擦踵的觀眾只要一個興奮起來,搞不好就把她擠壓成一塊肉餅。
段驍為難的看了她一眼。
因為過多的人,她飽滿白皙的額際已經見汗,看見別人毫不在意的擠壓小雨,他臉上的表情可木然不起來了。
段驍一直盯著她看,直到雙眼生疼,他才瞇了瞇眼,然後跨前一大步把小雨的身子舉了起來。
小雨輕呼了聲。一抬頭卻見擂台的風景一覽無遺,善變的立刻忘記想教訓段驍的話。
她身子動了動,自動自發的找到「感覺」比較舒適的地方,又丟給段驍一個甜美至極的笑容,這才全神貫注的朝擂台的熱鬧看過去。
她的目光坦然無塵,微俯的下巴纖秀柔美,尤其那一雙會笑的眼眸,瞧得他原本平靜無波的心,突然幻現了一絲溫柔。
「段驍,給我錢!」她不安分的晃著腳,一雙古銅色的鑲金色鞋,鞋面還繡著幾朵小黃花,蕩得段驍眼花撩亂。
「做什麼?」
「打賞啊!」因為人多,小雨以平常加倍的聲音吼回去。
一個霸道的女人顯然是被不知死活的男人給慣出來的。段驍有點能夠體會到這句話的真意了。
段驍低歎,對寸步不離的游鐵刀使了個眼色。「給她吧!」
她支使別人的時候,那種氣勢還真是磅礡得嚇人呢!
什麼叫做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的意思,段驍終於體會出它的深意了。他這樣的行為就是標準的自掘墳墓。
他幹嘛對她那麼好,百依百順又從善如流?
只因為她能從心底深處牽動他所有的情緒?
段驍蹙起眉,危險的感覺從腳底升了上來。
※※※
「那個不肖子,居然沒回來,真是可惡透頂!」
段正棣的臉色不是普通的難看,握成拳的手把案幾的公文奏章敲得四散紛飛,短鬚也翹了起來。
「你太小覷驍兒的分辨能力了。」高皇后徐徐吹散瓷杯上的茶葉,優雅的蹺著腿。
她早知道結局會是這樣。
「他故意激怒朕,想教我難堪的。」段正棣氣憤不休,這下太子不見,和親的公主早已來到,這門親事真要「開天窗」了。「全是你的錯,當初要多派些人看牢他,他怎麼會跑得出去?」
「養子不教父之過,是身為父王的你做了壞榜樣,又來怪罪我。」高皇后八風吹不動,依舊安之若素的品茶。
「你倒好,把責任往朕的身上推,眼下他回不來是事實,棘手的是平倫公主那方面該怎麼跟來使交代?」心情一亂,什麼一國之君的風度全不見了。
「你不是說你的智力是一等一的,何必來問我這婦孺?」她決定讓段正棣吃點苦頭,自視甚高不是件壞事,但是剛愎自用就不可取了。
「好皇后,你不會眼睜睜的看朕丟人丟到汴京去吧?」好個軟硬兼施。
「你全聽我的?」
「唯皇后命令是從。」他打恭作揖,扮盡笑臉。
「驍兒既然堅持不肯回來,婚禮又不能作罷,不如——教駒兒代娶吧!」
「這怎麼成?駒兒肯嗎?」他很懷疑。
「駒兒那方面由我去說服他,至於外界還是用驍兒的名號娶親,以免宋國使者傳了回去又多生波折。」她考慮得十分周詳。
「這行得通嗎?」他更懷疑了。
高皇后杏眼一瞪。「你不相信我?」
「怎麼會呢?」他又弄巧成拙了。
「要不然你有比代娶更好辦法,臣妾願聞其詳。」
段正棣不由得歎了口氣,「死馬也只能當成活馬醫了,一切萬事拜託!」
※※※
「母后,憑什麼要我當這替死鬼?我不答應。」段駒沒想到他父王、母后居然把腦筋動到他身上來。
段駒的抵死不從早在高皇后的意料之中,「駒兒,不過是代娶,又不是真的要你娶了她。」
「免談!」他拂袖坐下。
對美人,他是博愛的。
後宮佳麗三千,個個賞心悅目,精采絕倫,他何必想不開替自己找個女人來管他。
代娶?想都別想!
他皇兄要是打定主意就永遠不回來了,到時候收拾爛攤子的人絕對是他,這種事情別說去做,單單用想像的就已經夠恐怖的了。
「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高皇后又問。
他點頭,非常之用力的。
高皇后拉起裙襦,決定來硬的。「恐怕由不得你,這件事我和你父王全同意過,況且皇榜也貼出去詔告國人了。」
「母后——」段駒不敢置信,「你出賣我?」
「什麼出賣,真難聽,這一切不過是權宜之計,就當幫母后個忙,又有何不可?」她沒想到向來凡事好商量的老二竟也這麼頑固。
「我若答應你,月辰殿裡不知有多少宮女、侍妾的芳心就要為之破碎,這麼殘忍的事……」一想到那群傾城傾國的鶯鶯燕燕,他又卻步了。
「你的意思是答應了?」她就這兩個兒子,偏偏個性沒一點相似的地方。
段驍不沾女色,對三宮的佳麗視若無睹,一板一眼的脾氣教人十分心疼,偏偏么兒段駒彷彿遺傳了他父王風流倜儻的花心習性,自小便在女人堆中打滾,由小觀大,高皇后幾乎敢一言斷定他將來一定是坐擁三妻四妾,風流債不斷。
本是同根生,但……唉……!
第四章
「小雨,你在看什麼?」
幾天過去,在小雨的反客為主和堅持下,段驍幾乎帶著她遊遍了整個麗江,這天他們已經打算離開往川中地方去,段驍收拾好行李從客棧出來卻發現小雨不見了。
他要游鐵刀在客棧候著,自己急匆匆地抓人去。
正在他遍尋不著,火氣旺盛的時候,好巧不巧掃見害得他驚出一身冷汗的罪魁禍首,正好端端的杵在佈告欄前一動也不動。
他裝凶,跟她吼。
很可惜,小雨的兩眼還是盯在公告欄的一份公告上。
「怎麼可以!絕對不行,我不准這種事情發生!」她懊惱地扯著自己的頭髮,本來乾淨俐落的髮髻馬上變成了鳥窩。
「小雨。」他蹙眉,開始動手去搖她。
她的行為有點反常。
小雨被半強迫的轉過身來面對段驍。
怒氣燒得她雙眸熠熠生輝,雙頰也因為憤怒鼓脹起來,模樣滑稽又可愛。
「怎麼回事,幹嘛氣成這樣,誰得罪你了?」他意欲咆哮,結果聲音卻出奇的溫柔。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段驍發現自己對小雨好像有了一股說不上來的責任感,儘管他每天總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啼笑皆非,有時還會失控的暴跳如雷,但是不知怎麼地就是捨不下她。
「沒人欺負我。」
她的聲音啞啞的,顯然憋了好久。
「哪——把汗擦擦。」一不注意她又把自己累出一身汗來。
趁著她拭汗的時候,段驍的眼睛迅速的掃過張貼的皇榜。
皇太子娶妃如期舉行。
搞什麼玩意兒?可皇太子娶妃跟她有什麼相干的?
「鐵刀還在客棧前等我們呢,走吧!」
「我不能去……我要走了。」她語無倫次。
「小雨!」段驍發現她正用力的扭絞他給她的手巾,神情彆扭,似有難言之隱。「把話說清楚。」
她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說,「我不想跟你們到川中去,我要去大理。」
「我們明明說好的,為什麼?」事出必有因,可是跟皇榜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能說,你不要逼我。」
段驍看進她那雙笑起來總是微微彎起而此刻卻黯淡無光的眸子,他從來沒見過這麼侷促不安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