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前吧,她出去辦事,要我去載她回來。」
難怪他繞了兩圈,找不到她人。
「她回家就好。」隱約聽到她又在喊江漓多話之類的,怕累及無辜的道了聲有空再聊,便急急收了線。
見江漓掛電話,她的無名火又起。好你個赫威風,以為一通電話就能了結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嗎?敢拿設計圖來要脅她,哼!她就不信找不到比「凜」更棒的設計師,等著吧!赫威風。
這一等,竟是一個禮拜。
低氣壓過境,入夜之後總帶來些水氣。滴滴答答的憑添幾分初秋的詩意。但瘋狗的員工可不這麼認為。
「江姐今天還是一樣嗎?」有人比個拉長臉的動作。
「比昨天更恐怖。」幾個年資深的警告著菜鳥:「最好別出差錯,免得遭殃。」
沒有人知道江姐是怎麼了,這幾天她一來上班,不會笑也不會跟大家打招呼,「碰」的一聲,就甩上辦公室的門,也沒見她出來巡門市,也沒見她出來吃東西喝水(大家都知道江姐不曾在辦公至吃東西,怕引來蟑螂、螞蟻的,影響餐廳衛生),就這樣一直到打烊,有一次甚至打烊了,她還在。
「她常這樣嗎?」不知死活的菜鳥問。
「沒有,江姐的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罵一罵、吼一吼,大家知道了也就沒什麼事了。」
「那她這次幹嘛不也罵不罵、吼一吼?」
「她可能很生氣吧,氣到不想罵、也不想吼,不是有一句話叫……叫什麼哀莫大於心死嗎?」
「她心死了?」
「我哪知,反正大家小心點就是啦。」
喁喁細語之中,有個人朝吧檯走來。
「請問,江靜在嗎?」
所有麻雀像聽到槍鳴聲,一哄而散。
「您找我們執行長有事?」散不掉的吧檯人員,只好接客。
「嗯,她在嗎?我姓赫。」
「請稍等一下。」吧檯人員按了內線分機。「江……江姐,外面有位赫小姐要找妳。」
兩國交戰,不殺來者,她兜起一肚子氣的走出辦公室。
「江姐,妳的茶。」必恭必敬的端放在桌上,膽小的美眉一溜煙閃人。
赫凜凜看著好笑。「他們都這麼叫妳?」
「嗯。」
「可是妳看起來跟他們一般大耶。」她不忘提醒她保養得宜的年輕。
「為了工作方便,得把自己叫老一點,不然很容易被一些倚老賣老的傢伙欺負到頭上。」她意有所指的說。
「我哥欺負妳啦?」赫凜凜乾脆挑明來意。
那個流氓,會懂得什麼叫「欺負」?
「沒,我自己笨、沒出息。」
「哦?怎麼說?」
怎麼說?十年前被他牽制所有喜怒哀樂,以為是師生關係導致,誰曉得十年後,她的喜怒哀樂仍要隨他起舞。說不通的是現在他們什麼關係也不是,頂多是正在洽商中的主雇,而她還是出錢的一方呢,沒道理嘔這一口窩囊氣,可她偏偏就如此想不開的惱了一個禮拜,找不到任何和他相抗衡的方法,甚至設計師……
「笨就是笨,那有什麼好說的。」江姐瞬間化成任性的美眉。
「那是妳的老師不對,把一個聰明的學生教笨了。」凜凜幫她找了個台階下。
「不過沒關係,喏!」
「這什麼?」她不解卻又帶點莫名興奮的看她遞上前的磁盤跟牛皮紙袋。
「瘋狗改裝的平面圖,還有一些手繪的立圖透視圖跟估計單,妳可以參考看看,看能不能找回以前的聰明。」
「他讓妳拿來的?」江靜恨透了這種迂迴。
「妳是個很棒的客戶,工作室沒道理不和妳合作。」她說得自然,天曉得她老哥花了多少口水才說服她前來。
午後的一場大雨,赫威風出現在位於市區的工作室。
「哥,你怎麼來了?」他是極厭倦都市生活的,非有必要顯少出現在這個人聲鼎沸的工作室。
說是人聲鼎沸也還好,只不過她請了四個結構工程師,五、六個設計師,七、八個工地主任,及十來個完稿的工讀生,一個身兼總機的會計及數十名正分佈在外的工地師傅。這林林總總加起來四、五十個員工,一直都以為他們有個「很年輕的女老闆」,見到他,也只當見到老闆的哥哥,挺和氣的,身上帶著股藝術青年的況味。難得來到工作室的嬌客,自是引起一陣小騷動。
對於騷動,他可以視而不見,但至於完全沒有動靜的江靜,他可不這麼認為。
「我拿東西來。」他交給她一包紙袋。
赫凜凜翻了翻,是瘋狗的圖。「你怎麼不自己拿去?」
當初說好的,所有相關的事務皆由他經手,只有一個條件:「凜凜姐」是真正的設計者。
「因為她喜歡我山上的房子,而且她一口咬定是『凜凜姐』設計的,我不忍心粉碎她的夢想。」
「少來,打從開始你根本就不想讓她知道那房子是你的。」要不,他不會三番兩次出面阻止她。
哇!又被凜凜拆穿了。
「為什麼?」赫凜凜不解,明知江靜愛死了那房子,也知她在尋找房子的設計者,別說是誰追誰,光是讓江靜知道答案,相信他的勝算也會大一點才是。
「江靜身上有一種抗體,」他明白他妹妹的問句。「叫『赫威風抗體』,凡只要與赫威風沾上邊的,不論好壞,她一定先排斥再說。」
「所以你想治好她,讓她毫無戒懼的走進你的世界。」
「戒懼?」赫威風玩味著。「或許,但相信我,她戒懼的只是她自己的心。」
OK!他說得頭頭是道,她這個做妹子的是需要努力配合,可今天……又怎麼啦?
他簡述了一下在山上的事給她聽。
「凜凜,妳想依她的個性,不當著我的面撕碎所有圖,就阿彌陀佛了。」
「大不了不接這case嘛,何必弄得這麼……」她瞄瞄一直以來「八風吹不動」,如今卻為一女子大費周章的老哥。
「凜凜,妳別再瞎扯了,快去吧,免得有人等不及,到時候看妳哪裡找大嫂。」
說的也是,就這樣她來了。
江靜嘴上是不在乎,但眼睛卻沒放過估價單上的任何一個數字,在心底拈了拈,哇!這價錢幾乎是半買半相送的可以連改兩家總店都不是問題。她應該開心的,畢竟幫公司省任何一毛錢,對她而言都是成就,但……偏偏這成就是他「捨」給她的。
傻瓜都曉得,這樣的好康是千載難逢,為公司私益著想,置個人生死於度外,就算是他設下的陷阱,她也絕不能意氣用事……對,絕不能--意氣用事。
「凜凜姐,我想我們……」氣根本就沒消過的人何來「意氣」之說。
倒是赫凜凜機靈的察覺她要說什麼,笑著開口:「放心,妳那個笨老師已被我驅逐出境,妳的case由我接手了。」
「妳?」她不解的問:「妳不是已經負責設計了嗎?」她記得赫威風告訴她,工作室一直是采兩面行事,負責設計的人不跑設計以外的業務,做業務溝通的也只管和業主保持聯繫就好,這樣把工作單純化,趨緩壓力才有助腦力及體力的再生。
「喔,那個呀。」凜凜在心底為謊話懺悔。「我哥的溝通能力一向很差,公司怕得罪人,臨時找我代打,這樣可好?」
終於擺脫了赫威風,合該是高與的一聲「好」,卻摻了幾分莫名的落寞。
幾經溝通、修改,總算定案的改裝工程,就只差簽妥合約,便可進行施工。
這一天傍晚。
「江姐,有人找您。」內線傳來訪客消息,她看看手錶,是和赫凜凜約好簽合約的時間。
「請她進來。」又埋首下個月的行程,唉!行程又滿了。
「卡」的關門聲,她應聲抬起臉,原本的笑容僵在嘴邊。
「怎麼會是你?」她意外的問。
「怎麼不會是我?」赫威風拖了把椅子坐下,自然的像是多年好友,而且是不曾鬧僵的多年好友。
「你來幹嘛?」
「看妳。」老實、不迂迴。
又來了,她好不容易過了十來天的平靜,又因為他的出現及模糊不清的意圖開始紛亂起來。
「你妹呢?」她瞋怒的瞪著他俊毅的臉,幹嘛笑得那麼迷人,看了就討厭。
「凜凜在公司,我剛好要出來辦事,順道拿這個來給妳。」他遞給她一隻信封。
順道啊……她輕哼一聲的打開信封,是合約書沒錯,卻毫無心思細談內容。
「你要現在拿嗎?還是等下次『順道』再來拿?」
「不急,我還有其它事要辦。」他傾身朝向她,拿開「礙眼」的合約書。「一起去吃個飯吧。」
「你不是還有『其它』事情要辦?」
「是啊,這就是。」不由分說的,他拉起她往外走。
「別拉著我。」
想她堂堂一個江靜被「來路不明」的魯男子拉著穿過PUB賣場會引來多少臆測,她不想成為員工的八卦人物,所以和他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走出PUB。但她似乎太小覷自己的身份,也認不清赫威風全身散發的魅力,更別提她能料到他們出門後,PUB裡有多少耳語正傳頌、揣測著關於他們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