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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嫦宏

  赫凜凜在玄關的地方見到一雙女球鞋,還以為進門便會看見球鞋的主人,絕對是江靜。未料,樓下空空蕩蕩的,正想上樓喊人時,就見他老哥躡手躡腳的轉下樓下了。

  「凜凜,早。」赫威風本是溫柔的嗓音,刻意壓低了幾分貝。

  「早,哥。」她抬眼望望樓梯。「江靜也這麼早?」

  赫威風笑了笑。

  瞧她老哥溢於言表的寵溺,她忍不住多年前的好奇,開口問:「她是你當年去美國的原因?」

  「被妳發現了。」一點也沒有被看穿的惱怒,他笑說:「原來我保密的功夫這麼差勁。」

  「她知道嗎?」他是謙虛了,若不是江靜出現,讓他不消兩天瓦解心防,恐怕臨老她這個做人家妹子的都不知道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沒讓她為難。」他避重就輕的回答。

  「你沒告訴她?那哪來為難之說。」她不解。

  「我的嘴巴是沒說,但我和她彼此的對等關係倒是說明一切。」

  「對等關係……喔,老師和學生。」她解讀,隨即又提出疑問:「你們相愛吧?」

  相愛?赫威風嚼咀著這兩字,回想過往的點滴,對他老妹搖了搖頭。「當年她太小,應該不明白。」

  赫凜凜猛地擊掌。「哈!這就對了。哥,你今年幾歲?嗯……三十五對吧,難道一個二十八歲的女生在你眼裡就不小嗎?一樣是差了七歲。」

  「但至少她現在是個有社會歷練的成年人。」實力較相當了,不是嗎?

  「談戀愛就談戀愛,關什麼歷練不歷練。你呀,分明就是在找借口。」

  「我找什麼借口?」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受害者。

  「當愛情逃兵的借口啊。嗟!我要早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原因,死都不會讓你出去唸書的,一念還念十年咧……嗟!」赫凜凜一副正義遲來的扼腕。

  愛情逃兵?這不是他常控訴江靜的罪名嗎?怎麼今天會輪到他頭上呢?

  「不承認?」她決定再幫他抽層絲、剝層繭,免得他被困死了都還找不到人喊冤。「離開的人是你,不是她吧。」

  「情勢所逼,非我所願。」

  「逼?學校逼你走路?」若真如此,她是無話可說。

  「沒人知情,除了我和江靜。」

  「那是江靜嘍?」大不了她可以轉學,或是按捺的等她畢業,或是他另謀高就……總之,沒必要弄得分隔兩地、十年八年的。

  「她在我面前哭得柔腸寸斷,我能不走嗎?」他手心發汗,依稀當時掬著的淚。

  赫凜凜噗哧的笑了起來。「她哭得柔腸寸斷,那你還說她當時太小……赫威風啊赫威風,虧你是設計界的赫少,沒想到在感情這條路,你倒像個可憐的赫傻。」

  他微蹙著眉,一時分不清凜凜是在同情他還是在取笑他。

  「不過,老天爺還是挺厚愛你的,幫你找回了她,這次你可別再把我嫂子給搞丟了,茫茫人海很難找的。」

  「妳嫂子,」要讓江靜聽到這稱謂,不曉得會不會一路殺下來?「她好夢正甜呢。」

  「江靜……江靜起來了……」他試著搖醒蜷在貴妃椅上一睡便把回籠覺睡成了午覺的人。

  愛極了她嬌俏的睡臉,忍不住的低頭蹭了蹭她。「妳睡得夠久嘍,起來了,別再睡了,江靜,江靜。」

  她終於半坐起身,扒開眼,惺忪的還搞不清何時何地,頸背傳來的酸痛卻叫醒了她。她一邊捶著肩,一邊張開大眼,這……她果然睡著了。

  「睡飽了嗎?」赫威風挨近她,接下她手邊的工作,力道適中的按摩著。

  啊!真是舒服。她微彎著腰,任他兩手捏捏揉揉的遊走在她的背項。

  「你這張貴妃椅真是中看不中用。」她發著小小牢騷:「明明看起來很舒服,誰曉得一覺起來,骨頭全都要散了。」

  「那是因為妳睡姿不良,又作息不正常,才會腰酸背痛。」他讓她倚著他,小心翼翼的幫她拉開筋骨。「好不好妳也去練練瑜珈什麼的,讓筋骨柔軟點,身體也會跟著好一點,嗯?」

  「不好,」她偏過小臉,撒賴的說:「我早上根本爬不起來。」

  「不必非要早上啊,傍晚或晚上也行的。」赫威風在美國練了幾年拳法及武術,知道練武這東西可以隨時隨地的。

  「那更不行,我得上班。」

  「妳在瘋狗多久了?」

  「從畢業到現在。」他揉得好舒服,彷彿打通了她的什麼二脈的,未褪的睡意逐漸襲上四肢。

  「高中畢業嗎?」他以為她會讀大學的,畢竟她的成績不差。

  「嗯……」忽地,她想起什麼。「說到畢業,你不是應了班上同學會來參加畢業典禮的嗎?結果--黃牛。」

  「很失望嗎?」

  「當然,澎澎還哭得唏哩嘩啦咧!」

  「那妳呢?」

  「我……」別人的事說得義憤填膺,輪到自己就不知所云了。「我不記得我那天在幹嘛了。」

  她那天在幹嘛?

  她呀,一個人走到老師宿舍,不想上樓探探被狠心主人拋棄的小花園,奈何大門深鎖,她只得杵在玄關處,想像著有人從門外騎腳踏車進來,大言不慚的說追她……唉!不想了,事情都過去好幾年了,想也是白想。

  「我人在紐約。」不似在解釋,倒像是喟歎。

  「啥?」沒頭沒尾的接了個什麼話呀:「喔,我聽說了。」

  她才不是聽說咧。其實赫威風曾在聖誕節寄卡片給她,內容沒什麼特別,就是祝她聖誕快樂及代他向全班問好之類的普通。她看了信封上的住址,哭了起來。是因為感動嗎?錯,是因為忿怒。

  這死赫威風,大老遠的寄這張卡片來,也不和她話家常,也不問她過得好不好?

  就一句聖誕快樂,還把全班拖下水……怎麼,以為這樣就能和她劃清身份的界線嗎?

  真是如此,她寧願不要這種問候,這種疏離兩人的無奈問候。所以她沒有回信,至少她可以不用虛擬自己的心境,去面對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妳聽說的?」關於他的事,十有八九她總是「聽」來的,就這麼不在乎他嗎?

  而他對她的堅定,還能承受多少不在乎呢?人家說真愛無敵,看來此話有假吧!

  「嗯。紐約怎樣,好玩吧。」她有些酸溜溜的。

  「人間煉獄。」

  「哇,人間煉獄你都能待上十年,要是人間天堂,你豈不就不回來了?」

  「沒有一個地方是人間天堂,至少對我而言。」他望進她的黑眸,想一探她心靈深處。「除非有人肯替我蓋。」

  敢情紐約是他的傷心地不成,他是回來療情瘍的?難怪她再遇到他時,圍繞在他身邊的是股濃烈的滄桑及孤僻,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在心底苦笑著,沒道理一個十八歲的少女能佔據他心房十來年,從頭到尾都是她想太多了。

  「歎氣啊?」他聽到她逸出一聲微弱氣息。

  「沒啊,只是睡得好累。幾點了?哇!兩點多啦,我該走了。」她蹦蹦地收著東西。「這些圖可以讓我帶回去研究嗎?」

  「好。妳不先吃點東西嗎?」叫她起床,是怕她餓過頭。

  「不用了,我通常都三、四點才進食。」她順口說明她的生理時鐘。

  他接住她忙碌的手。「虧妳今天還能站著和我說話。」

  「不站著,難道還躺著。」她沒好氣的回他。知道他又不苟同她的生活作息,但又如何?他從來沒問她過得好不好,不是嗎?

  不理會她的挑釁,他把她往椅子一塞。

  「赫威風,你想幹嘛?」她看他捲著圖,有股不祥預兆。

  「沒幹嘛,只是怕萬一哪天妳掛了,工作室上哪兒收錢。為了保險起見,這些圖還是留在這兒,想看圖,先填飽肚子再來吧。」

  「你這小人,別以為我真非要你們的圖不可。」

  「請自便。」他轉頭去弄吃的了。「喔,順便告訴妳,如果妳想下山,出了門往右轉,直走七、八公里吧,就可以看到公車站牌了。」他一心只想餵飽她,卻忘了她可是出了名又倔又衝的火車頭。直到他端來一碗麵,發現她早已不在位子時,才又氣又心疼的追了出去。

  「江靜,電話。」江漓朝正大口吃麵的人喊。

  「你去幫我接,問看看是誰。」

  自從江漓接到她又氣又急的電話,把她從某座山間接回到家後,她一直都是這麼生氣,而多年姊弟,江漓非常清楚他只有一招才能躲過她的低氣壓,那就是唯命是從。

  「喂……喔,你等一下。」江漓摀著語筒。「他說他姓赫。」

  「跟他說江靜掛了,問他是不是稱心如意。」

  「呃……」如果江漓沒記錯,這個姓赫的,應該是她的高中老師吧……他能用這種口氣跟老師說話嗎?「赫先生,我姊她正在吃飯,您要不要待會再打?」

  「江漓!」她的怒氣就這麼透過一條線的傳到赫威風的耳裡。

  「喔,你是江先生吧,請問你姊什麼時候回到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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