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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岑揚

  幾日以來,這個問題深深困擾他,讓他錯生她因此決定離開他的念頭,這個錯萌的念頭讓他終日惶惶不安在心底,又不敢明說;擔心她反悔離去,只好日夜要她待在身邊。

  他一介平凡商賈,若她有心要走,想追上身懷武功的她根本不可能。

  「天又不會塌下來。」她的聲音引他回神。

  「什麼天?」

  「這天不會塌,你幹嘛又皺起眉頭擔心它會塌下來?」小手指尖輕輕撫上凸起的眉心,成瓊玖坦直地說:「看你這樣,我心口會悶得難受,你知道嗎?」

  眉心略微粗糙的觸感讓展厲言心跳咚地加快,再聽見她說的話,黑眸瞠大。

  成瓊玖毫無所覺,只顧說自己的話:「剛聽張伯說你以前很常笑的,怎麼現在就不笑了呢?如果你笑,我會開心;你不笑皺起眉頭,我會難過。天曉得這是怎麼回事,但既然都這樣了,那就這樣吧!我希望你常笑,就算不在別人面前,至少在我面前笑著,我心裡會舒坦得多。」

  「我不笑,你不開心?」

  「我剛不是說了麼?」

  「為什麼?!」

  「因為--是啊,為什麼?」成瓊玖落座原地盤起雙腳,雙手抱胸,這個簡單的問題似乎也困擾了她。

  哇呀呀--怎麼來到聚酒莊以後腦子這麼累啊!

  「瓊玖?」

  「咦?」她抬頭,訝異地瞪著他。「你叫我?」

  「這裡還有別人嗎?」

  她左張右望了會,很老實:「是沒有。」視線回到他臉上。「你怎麼又皺眉了呢?醜死了。」

  丑?她的直言讓展厲言更凝了眉頭。

  啊啊啊,心口又揪痛起來。「別皺了,很難受哩!來來市--」藕臂勾住他頸後往自個兒這拉,身子同時向前傾迎,成瓊玖憨憨地笑說:「雖然一大早你斷是不可能喝酒了,但這法子能讓你笑不是?所以嘍,我犧牲一點沒關係,咱們親個吻,你笑、我也開心。」廢話不多說,她嘟嘴親人去!

  被強吻的展厲言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垂眼看見抵在自己唇上的嘟嘴,她到底知不知道「吻」字作何解啊。

  方纔說男女授受不親的人跑哪去了?

  而且,犧牲?她「犧牲」地吻他?

  沒反應?嘟得嘴巴酸的成瓊玖掀了掀雙瞼,近在眼前的臉上眉頭深鎖。

  她退身,有點惱:「你、你的眉頭快打成死結了!」

  「你這種吻法--我又不是豬。」

  豬……迷糊的腦袋瓜因為近來常用,靈活了不少,但還是有它的極限,半晌,成瓊玖才後知後覺地大叫:「你說我是豬!」真過分!

  「我可沒說。」她氣呼呼的反應紆緩了凝鎖的眉結。

  可她氣得發昏,壓根沒瞧見,哇啦哇啦難得地吵叫起來,一雙拳不停槌打就近的肉牆,合許是知道展厲言一點武功根基也沒有,並沒有加諸任何力道,只是做做樣子發洩怒氣罷了。

  「你竟然說我是豬,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呢?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天天這麼不開心才犧牲小我--」

  「誰要你犧牲來著?」還在說犧牲。

  「好,算我呆、是我蠢,才要擔心你開不開心!我笨……嗚嗚……幹嘛沒事兒擔心你眉頭再打結下去總有天會解不開,嗚嗚……」

  假哭也沒用。「吻我,很犧牲?」明知自己過了少年鬧脾氣的年紀,但就是介意,就是會在她回前做不像他展厲言會做的事。

  「當然--」她煞口,俏臉不知怎地變得紅通通。「嗯……」

  其實--並不是真的那麼犧牲啦……

  她喜歡親近他,從那日被他抬著走聞到他身上不時纏繞的松木混醇酒的香氣後便喜歡跟在他身邊;說真格的,有時見他無奈地瞅著自己的時候,心裡頭沒來由泛甜,貪看他那樣的表情。

  她喜歡看他笑、看他拿自已沒辦法的無奈表情,這都比他一成不變的面無表情要好大多太多。

  只是要她說出日,真是有點難……

  「當真犧牲?」

  「沒有那麼嚴重啦……哎呀!你怎麼可以叫一個姑娘家淨說些害臊的話!」

  「這個姑娘家方纔還抱著男人猛親不是?」他提醒。

  「害躁」兩字和她壓根扯不上一點關係。

  「討厭啦!」她伸手一拍,這會兒忘了收力,一掌便教展厲言往後跌坐在地。

  「啊啊--」

  連帶自個兒也被他牽累,跟著他倒去。

  「啊啊啊,你沒事吧?」單手抵在肉墊的胸牆撐起身。「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哪受傷了?」他可不像她皮厚耐打。「讓我看看--啊啊……」

  「別說話了。」展厲言將聒噪不停的人兒按在身上,直視如今映入眼底的藍天,不知不覺放鬆了表情。「我可沒你想像中那麼弱。」

  「你不會武功。」

  「不會武功不表示身虛體弱,又不是豆腐塑的。」

  噗嗤!「嘻嘻嘻……」胸口的人兒笑得發顫。

  「你笑什麼?」

  「你剛說了句俏皮話呢。」真好啊,懂得開玩笑了哩。「我喜歡你這樣。」

  「我何嘗不想這樣輕鬆度日?」這聲音彷彿自她耳下胸牆深處發出。

  「那那--」她挪身,擋去他滿眼蔚藍天光,四目相對。「你把這莊子丟給你那閒來無事的老弟不就得了?到時就能無事一身輕,天涯任逍遙,多好。」

  「謹行經商的手腕還不到火候。」他就事論事道:「此時交給他只會讓他被行裡的爾虞我詐給折騰,徒然傷本。」再者,想取他性命奪秘方的人尚未達到,他不想讓賊人的目標轉向唯一的親人。

  「你可以教他啊,就像孔爹爹教我武功一樣,你可以把做生意的功夫傳授給他,等功夫學成你就可以退隱山林。」

  「商場又不是江湖,哪來的退隱?」他哂道。

  「可我倒覺得你們生意人過得可比江湖還腥風血雨哪。」她憨笑著說:「像江湖時有傳聞為了本武功秘定刀光劍影搶破頭一樣,你們不也為了一塊木頭搶得你死我活,大伙成天勾心鬥角地徒累人。」

  「是啊……」她戳中他的心聲,牽引出更多無可奈何的歎息:「那匾就像毒藥的藥引,引出人們心中的貪婪嗔念,弄得原本該單純的事也變得詭譎莫辨--」

  「那,燒了它好不好?」

  她驚人的話駭到他,胸牆倏地高挺一下。

  「我說錯什麼嗎?」

  「守護御賜皇恩不力會犯下逆君大罪,株連九族。」

  啊!她驚呼。「那、那那放在莊裡這塊什麼天下第一『蠢』的木頭根本一點好處也沒有嘛!」

  天下第一蠢?「呵!哈哈哈哈……」這天下第一「醇」的確是天下第一「蠢」!

  「你笑了呢……」成瓊玖著迷地貪戀他難得咧嘴的笑容,醺醺然的,很舒服。

  「看你笑就像喝了好酒一樣,心裡頭舒坦得很。」

  「既然如此,留在我身邊別去闖蕩江湖可好?」失神脫口,聽見自己說了什麼的展厲言心頭一凝。

  萬一她搖頭怎辦……

  不懂他心裡掙扎的成瓊玖只是疑惑俯看他,沒有說話,讓他一顆心懸得更高。

  擔憂這唇一啟,說的是他不樂意聽見的答案。

  沉默得愈久,他心驚膽戰得愈甚。

  「我從來就--」他怎麼又鎖眉了?小臉不贊同地皺起不滿意。「別又擺出如喪考妣的表情好不好?我從來沒想過要闖蕩江湖當個俠女啊!我這性子要真的踏進江湖,就像孔爹爹說的,不出個把月不是醉死在酒樓,就是被人騙到身無半兩銀。我也有自知之明哪,什麼女俠、俠女的,我壓根沒要做啊。」她這功夫抓抓小賊、下三流的殺手還好,真要和武林高手對峙,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孔爹爹常說『沒有三兩三,就不要上梁山』,我連一兩重都沒有,才不會像螳螂一樣笨到用手臂擋車呢。」

  「那就留在聚酒莊陪我。」

  她不加思索便點頭說好,立即得到一抹微笑作回禮,貪戀看著,心裡暖呼呼像在寒冷的冬夜裡喝了幾杯燒刀子似的暖和。

  笑容因為想起某事頓退。「因為這裡有酒?」

  「什麼?」

  「是因為莊裡有酒對吧?」

  又動氣了,真是奇怪。「聚酒莊沒酒還叫聚酒莊嗎?」

  有時,她的腦袋瓜真個憨得惱人。

  「我是說,你答應留下是因為這兒有酒。」

  「還有你啊。」她說得自然,絲毫沒有轉過心思的刻意。「你真奇怪,一下子皺眉頭,現下又咧嘴笑,像個瘋子似的,真搞不懂你。」

  她怎麼知道跟她說話這片刻他的心思已經轉過百千回,忽憂忽喜得連自己都快受不了。

  「我得等你……」他歎氣。

  等?「等什麼?」

  「等你發現出自己愛上我……」這話,他咕噥在嘴裡。

  「什麼?」她聽不真切。

  「還想『犧牲』嗎?」他轉移話題問。

  「咦?」不及思悟,後腦勺一個大掌下壓,讓她與他再度四唇貼合。

  不是小豬嘟嘴的吻法,是那日喝他口中醇酒的吻法,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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