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怪,他明明沒喝酒啊,為什麼--
她好像又醉了似的……成瓊玖閉上眼,品味單純沒有混雜酒香的松木香氣。
果然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松木香--
※ ※ ※※
「咳咳!」尷尬的咳嗽聲殺風景地闖進兩人天地。
斯文的臉浮上淺紅,尷尬地瞪望天上浮雲。「大哥,今兒個的天氣不錯,倒挺合適以地為床、以天為被,你說是嗎?」
自醺醉中悠然清醒,成瓊玖睜眼,眨了幾下,才真正回過神。
啊啊!被看見了!「糗了……」她慘叫,小臉埋進肉牆。
反觀展厲言倒是一臉文風不動的平靜,屈肘撐起兩人,改躺為坐,起身後再拉她站在身邊。
臉丟到姥姥家了,嗚……
「有事?」
「總管和帳房柳叔找了你一個早上。」展謹行嘿嘿直看縮在大哥身後的纖細身子。難得啊!平日傻里傻氣憨比木頭的成女俠也會害躁得不敢見人?「原來你在這和--」
「我……我先去吃早食!」一句話說得結巴也差點咬了舌頭,但腳步可快得很,連展厲言都來不及出聲,人已走出後莊通向前院的月洞門。
展家兩兄弟望著那飛毛腿,久久才回過神來。
展謹行先是笑了開:「江湖俠女都像她那麼有趣嗎?」
我也有自知之明哪,什麼女俠、俠女的,我壓根沒要做啊……展厲言唇逸柔笑:「她不是什麼江湖俠女,只是一個會武功的女人罷了。」
「大哥?」不知大哥有無自覺,近來他愈常有這樣溫柔的笑容了。「她帶給大哥的影響是深了。」
「很深。」自家人無須隱瞞,展厲言很誠實。
「但她看來還懵懂不解。」那個迷糊姑娘似乎還不太懂大哥對她的心意。
「我有的是耐心。」
「說得也是,大哥的耐心一向異於常人。」
展厲言瞇起黑眸,覺得親弟的話暗含別的意思。「異於常人?」
展謹行執扇輕敲後腦勺,像在跟自己說話:「也許哪天我可以找秋雨試試拿天地當床被的滋味--啊啊,我可沒說大哥和未來大嫂光天化日之下親熱哦,只是有情人總有情難自禁的時候,我和秋雨偶爾也是--啊啊,大哥你的臉怎麼紅……紅了?小弟說錯什麼話了?要是說錯,你可得原諒小弟心直口快啊!小弟一向不懂怎麼漫天扯謊的,哎呀呀,大哥怎麼臉愈來愈紅……」
展厲言不自在地咳了幾聲,冷眼瞪向愈來愈有膽子調侃他的弟弟。「我看你嘲弄人的本事挺高。」觀察一陣子,他發現謹行腦袋靈活、口若懸河,天生就是塊從商的料子。
或許再過些時日等事情解決後,他就能把莊裡泰半的事丟給他了,好讓自己圖個清閒。
「呃……」背脊一陣發冷,展謹行警戒地瞅著兄長。「大哥在想什麼?」
「你不是說楊總管和柳叔找我?」
「嗯……是。」分明有詐。直覺地,他如是想,但就是看不出兄長腦子裡在打什麼算盤。
論口才,他自信不輸安靜少言的大哥;論城府沉深,他就不敢在魯班門前弄大斧,徒惹笑話了。
「叫他們到書樓見我。」
「是,大哥。」他急應。
愈想愈覺得頭皮發麻,還是快快走人為妙。
※ ※ ※
「等我,我去去就來。」展謹行彎身親吻心上人白淨的額角,笑著離開牡丹園。
隨著婚期接近,兩人的濃情蜜意愈甚,羨煞旁人。
笑眸目送心儀的男人消失月洞門外,杜秋雨秀麗的芙蓉面頹喪染上輕愁。
咦?那不是杜小姐麼?經過月洞門外頭的成瓊玖眼角餘光瞥兒園內涼亭中的人轉了個彎進來。
「展謹行人呢?」有她就有他,這對小情人鮮少分開過啊。「他人到哪去了?」
「成姑娘。」杜秋雨起身福禮。
「我不懂這些個禮數,你就不必這麼多禮了。」成瓊玖憨笑道,大家閨秀的風範讓她紅了臉。
「成姑娘……」
「怎麼了?」瞧她愁眉苦臉的。
「如果……如果你親近的人做出背叛你的事,你會做何反應?」
「咦?」
「啊,是我失言,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杜秋雨苦笑,緊蹙的雁眉仍然帶愁。
她看來怪怪的。「杜小姐--」
「我沒事的,不耽誤你了。」螓首輕點,她淡淡勾唇啟笑。
成瓊玖撫撫額角,想不透她為什麼愁眉不展,但人家都這麼說了,再留著也沒有意義,而且--耳尖聽到漸近的腳步聲,大概是展謹行來了。
「好吧,那我先走,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她講得很白。
「成姑娘……」愁容避無可避還是泛起紅潮。
「別在意,我就是這樣,話從不經過腦子,聽過就罷。」她笑應,轉身離去。
「啊,成姑娘!」
「嗯?」
「我……我會盡力彌補的。」
「什麼?」
「沒、沒什麼……」
成瓊玖搔搔頭,化身為摸不著腦袋的丈二金剛離去。
第八章
徐州,往南可達揚州,向東能抵青州,走北可到范陽,行西則能至洛陽長安,為東南西北通商會集地,街上的熱鬧自是不在話下;比不上洛陽長安,至少也能和揚州杭州相互媲美。
今兒個東大街商集一如往常人聲鼎沸,小販吆喝聲聲不絕,加上徐州最盛大的瓊飲會將要舉行,更讓平日已熱鬧的市集如今更加摩肩接踵,叫賣吆喝沸沸揚揚,一不小心便會與人撞個正著。
跟著展厲言一塊出來辦事的成瓊玖左顧右盼,一臉好奇。
來到徐州少說也已經四個月餘,她還沒有好好逛過徐州的街道哩。
感覺跟在身後的人氣時有時無,展厲言回頭,瞅見穿著男裝的纖細身子此刻蹲在一個賣玉的攤子前,聽那小販說得口沫橫飛。
他搖頭,走向她。
「姑娘啊,你可真有眼光,這玉扳指可是我跋山涉水、費盡千辛萬苦到涼州去搶買到的好貨色哪!瞧瞧這色澤光潤、綠碧盈然,道道地地的好貨啊!再瞧瞧這玉耳環,配你這貌美的姑娘正好,大大的好啊!」
「你眼睛瞎了。」成瓊玖看著玉扳指,神色嚴肅。
「啊?」小販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不美。」愈看這玉扳指愈覺得它很適合展厲言。嗯嗯……
「姑娘怎麼這樣說呢?」雖然是實話,可真說了,他買賣怎麼可能做得成?
「我說啊,姑娘眉如柳葉、鼻若懸膽--呃,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我不知道一個人能睜眼說瞎話成這副德性。」她好驚訝。「你的口才真好。」她說的是實心話。
可小販窘紅了臉。「這個……那個……」
「這玉扳指怎賣?」
「算你、算你……二兩七。」
二兩七。「你確定?」難得的,她的眉頭鎖緊,鹿眼無波瞪著商販。「你確定要賣我二兩七?」
「呃……」小販瞄了瞄女客,餘光掃到她腰間的佩劍。
不會吧……遇上個硬底子的女客!
滴、滴--冷汗冒了出來。這買賣做完他小命還在嗎?
「二兩七?」
「嗯……二、二兩五,怎麼樣?」
「二兩五?」鹿眼瞇成兩條線,手移向佩劍旁的錢袋。「你要賣我二兩五?」
啊啊!要拔劍了!「一兩五!」小販嚇得冷汗頻泌,為了生計還是得壯起膽子硬嚷:「沒別價了,這、這已經是最低、最低的價碼了!」
「一兩五!」圓眼瞠回原來大小,訝聲:「這麼便宜?」
「就、就這價了!」今兒個定是黃煞日,不宜出門啊!「女俠別、別為難我這小老百姓,我--」
「謝謝你了。」成瓊玖打斷他的話,丟出一兩五錢的銀子,憨笑著說:「本來我一直想告訴你二兩七太便宜了,但現在你既然決定賣我一兩五,我就不客氣了。多謝你了,賣玉大哥。」
啊?啊啊?賣玉販子傻呼眼瞪著女客,掌心的銀子讓他成了吃黃連的啞巴,有苦說不出。
他他他……他不想賣一兩五啊!
「告辭了。」絲毫沒有發現小販差點落淚的紅眼眶,成瓊玖將玉扳指小心翼翼收進暗袖,轉身。
咚!無意料撞進一堵肉牆。
「你買了什麼?」一直在旁看著議價經過的展厲言半是笑、半是可憐這自作聰明多想的小販。
若不是誤想她可能會持劍傷人,他不會平白損失這麼多,可見世人之中有多少總被外表所蒙騙。
成瓊玖沒那份細膩心思,喜孜孜地拿出剛買的玉扳指,動作輕柔就怕一個不小心損傷了它。「瞧,這玉扳指如何?」
展厲言看了看,識貨的他知道這只不過是普通玉石,但不忍傷她喜悅的神情,遂點頭:「不錯。」
「那麼你是喜歡嘍?」她托起他左手,在他不及反應下往他拇指套去。「嘿,大小正好合適!」真好可不是。
「你--」喉間像被硬塊梗往,展厲言咳了聲,才能順利成言:「你是買來送我的?」
「是啊。」她抬頭,笑容純真無欺。「我愈看這扳指愈覺得適合你,果然,你戴起來挺好看的。」哼哼,她的眼光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