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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采芹

  他揚了揚眉,她還以為他要說些……什麼,她不知道,總之,她絕沒料到他會說,「  這麼說,還是學妹了。」他的冷漠減了幾分。

  「從新哈芬市到紐約來上班,路程相當遠,你畢業了嗎?  」

  「沒有,還不算畢業,我正在寫論文。」

  他點點頭,明瞭了她何以有較多時間老遠來紐約打工。「公司通知你來面試是個行政上的錯誤。我向你道歉。」

  他向她道歉?琬蝶一陣迷惑。

  「你是中國人,又還只是名學生。公司就算用你當臨時僱員也是違法的。」

  「  我是有人介紹的。我是說,推薦。雖然他最初告訴我不能保證一定成。」他又挑起眉肖。「  這人在『關氏電腦』?  」

  琬蝶的「是」到了舌尖,突然想起他剛才命令開除寄發通知函的人,她遲鈍地恍悟。「你是『關氏』的老闆。  」

  「不完全是。」

  「你不能開除那個人。」  琬蝶站了起來。她滿心歉疚。「我是說,關先生,請你不要開除通知我的人。」

  「為什麼?」  他坐姿、表情不變,往上斜看著她。

  「因為不管這人是誰,是男是女,這個人只是做別人交代或請他或她幫忙的事。或許正如你所說,用我是違法的,可是……你可以給這個人一個警告,一些小小的處分。開除,你不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了嗎?」

  「你應該去報到的地方是十二樓的行政辦公室。」

  「那不表示……」瑰蝶頓住。十二樓。她的通知函上打的是十三樓。因此她會誤闖進她不該到的地方。「關氏」老闆在「關氏」辦公大樓裡的私人住處。因此他看了通知函那麼生氣。而此刻琬蝶為他處置的方式和理由,莫名地生起無名火。「你生氣是因為我闖進了你的私人殿堂。這裹如果這麼神聖不可侵,你該在太平門外掛個『閒人勿進,內有殺手』的牌子!」

  她正說著,金髮男人回來了,聽到她最後的一句話,他瞪她的表情好像她是個膽大包天的瘋子。

  他的老闆倒是一反之前的冷峻,露出趣味的眼神。

  「門口沒那個牌子,因為我屋裹沒有殺手。」金髮男人很快把瞪著她的目光調向他老闆,滿臉的驚訝。

  「凱文,這位是唐小姐。麻煩你給我們倒兩杯……」他暫停,向琬蝶詢問,「  你喝咖啡還是茶?我有碧螺春,台灣來的。新種春荼。」

  琬蝶不懂茶,倒是教他的前後判若兩人弄得一頭霧水。尤其他變和氣且幾乎友善,是在她對他干冒大不敬之後。

  「  咖啡就好,謝謝。」她的火氣如來時一般莫名所以的消失。

  「喝茶吧。」  他卻代她改變主意,向凱文用英文說道:「  把我的荼具和茶罐準備好,我們喝茶。  」叫凱文的金髮男人明顯的和她一樣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走開的短短時間內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依令走開了。「我生氣,」像中間不曾被打斷般,關老闆繼續說道:「是的,是因為你闖了進來。那不是你的錯,可是假如你進來的時候我正好不在,或我在裹面,沒有看見你,先看見你的是,嗯,像你說的,我的殺手,你現在不會站在這,為那個打字失誤的人仗義執言了,唐小姐。」

  「你的人會對我如何?就地槍決?這裹還是個法治的國家吧。」

  他沒理會她的諷刺。「  你會被帶到警察局。只要『偷竊』一項罪名,唐小姐,你的學業及一切都毀了。  」

  「我皮包裡的通知函可以證明我的清白和無辜。」  才說完,她已自他的表情悟到自己多麼天真。「你的人會在給我戴上任何莫須有罪名之前,先把它拿走,銷毀。」

  「他們負有保護我的責任。」他站起來,結束這段談話。「  請到後面用荼吧,唐小姐,算是向剛才讓你受驚嚇表示點歉意。」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這些有錢有勢的人簡直豈有此理。

  「不敢當。」她冷冷回他。「是我擅闖了貴寶殿,該道歉的是我。不過我一開始就說過對不起了。可惜我無法知道打我這封通知函的人是誰,我欠這個人更深的歉意。話說回來,不再在『關氏』上班,或者是這人的福氣也說不定。你放心,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我來過這,拜見過關大帝。我很珍惜我這微不足道的卑微小命,幸會。」  她轉身就走,他沒叫住她,也沒出聲說一句話。到了門邊,琬蝶氣猶未平,扭頭丟下另一句話。「很遺憾你也是中國人。」

  ★※★※★※

  影片放完了,室內餘下放映機空轉的沙沙聲,他沉在高背椅裡,仍筆直盯著前方的白色布幕。事實上,他閉著眼睛都能比放映機更清晰地重複膠片內容。他已經看了千百遍,看不厭也看不倦。越看他越沉溺在痛苦的掙扎中。

  唐琬蝶的生活很單純。她花很多時間在圖書館,做研究,看書,搜集資料。她是個相當優秀的學生。也很活躍。她曾在校慶晚會舞台劇中扮演馬克白的情人,當晚現場觀眾席中有記者,第二天報上就登了一篇盛讚她演技的短評。有電影導演找過她,她謝絕了對方的邀請,專心念她的書。她曾是辯論社主辯人,在英文詩歌朗誦比賽裹連連拔頭籌。她的一篇「愛倫坡詩論」引起許多文學界知名人士的注目。她在耶魯的第二年有個男朋友,是高她一屆的詩論社高材生,一名英俊的金髮青年。交往一年後,這段戀情無疾而終,從此她身邊未再出現護花使者。發生了什麼事?那小子負了她?傷了她的心?她很年輕,充滿自信和活力。她很漂亮,尤其那對閃著智慧光芒的明眸。漂亮,聰慧,反應靈敏,而且善良,充滿勇氣和膽識。

  那天,換了任何其他女孩、女人,早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她卻大聲為一個她不認識,且因為犯了錯誤幾乎置她於險境的人求情。他對她說那些話,並非恫喝。凱文或馬丁任何之一先發現她,她就完了。在他知覺之前,唐琬蝶已進入了他的生命。自那天見到她,她走之後,她的倩影,她生氣的樣子,她最後倨傲的姿態,日日在他腦海縈迥,夜夜入他的夢中。那些夢有些旖旎醉人,有些……幾乎是詭異的。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唐琬蝶,一個男人渴望,女人羨慕、嫉妒卻又忍不住的拿她當偶像崇拜、模仿的女人。在他夢裹,唐琬蝶──或他化成她的化身──一面是個高雅、可望不可及的形像,另一面則奔放而赤裸裸地洩出旁人看不見的熱情。他夢中的唐琬蝶,和他自己,如一道激狂的熱流,燃燒的烈焰。當他午夜夢迴,汗浸濕了枕頭和床單,他呼吸喘急地躺著,像躺在尚未甦醒的慾望洪流中,全身漲滿無法滿足的痛楚。

  他要唐琬蝶。他從未如此渴切地要一個人,或任何東西。他的生命賦予他所有大部分人想望不及的權利,及任何可用金錢買到的一切,除了心靈的需要和肉體的慾望。需要和慾望。他不被允許擁有這兩種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因為他是關輅。關輅擁有所有人們想要的隱私,但他毫無隱私權。在絲密不露的保護下,對他而言,關輅不是一具活著的生命,只是個活著的名字。而這一次,他要唐琬蝶的那份迫切,使他生出一股不顧一切的衝動。

  她是他想望、渴望擁有的一切。他必須再見到她,他需要接近她,摸觸到她,感覺她,從而感覺自己的存在。就這一次,他要做一件他要做的事,為他自己,就只為他自己。他知道他將要冒的是什麼險,他知道他父親若發現將會多麼震怒。但是,啊!這份衝動太誘人了。二十三年來,他首次感覺自己不只是具會呼吸的機器。他甚至可以開始聽到生命在他血液裹流竄。

  他不再猶豫,不再理會被訓練得彷彿和他是連體嬰的自制,伸出手,他按了左側桌角一個黑色按鈕。門幾乎立刻就開了,把一道亮光放進陰暗的室內,凱文站在門邊。

  「少爺?」  這聲恭謹、機械的稱呼,提醒了他時刻不可或忘的身份。他盯住前方的布幕,不去想他是誰,只想著唐琬蝶。「我要見她。」他簡短地說。

  「要我去帶她來?」

  「我要去見她。」他站起身。「我要去看她。」

  凱文猶豫著。「少爺,這……不大好吧?萬一……」

  「現在,我現在就要去。」他堅決地走過護衛身前,朝他的臥室走去。「  我換好衣服就去。」

  ★※★※★※

  「啪」的一聲,琬蝶手上的筆甩了出去,打在牆上,跌在牆角。又「啪」的一聲,她合上書本。椅子腳刮過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她煩躁地站起來,離開書桌。她看不下書,定不下心寫她的論文,一整個星期,她像只毛毛躁躁的猴子,和她原本心清自在、井然有序的個性完全不符。這一個禮拜,她會莫名其妙地想發脾氣,莫名其妙的發呆。一本書看了半天還在同一頁,甚至同一行。她會半夜裡莫名其妙醒過來,心煩意亂地把自己掙扎得累得半死,才好不容易睡回去。她是習慣早起出去晨跑,然後到圖書館看幾小時書,規律地做好她該做的功課的人。現在她老是昏昏沉沉睡到近午才起床。她的生活作息亂了,作業進度也落後了一截。不,這一切一點也不莫名其妙.。都是那個自大、傲慢、自以為是的關大老闆造成的。他很年輕,對一個「關氏」這麼赫赫有名的大公司而言,他竟是老闆,未免年輕得教人難以置信。不過,不管他是年少得志,或年輕有為,都不表示他可以有權利忽視別人的尊嚴。他不止是忽視,他根本是漠視。她老想著他,當然不是為這麼個仗勢欺人的自大狂而心神不寧,琬蝶告訴自己。她實在是氣不過。「你不僅長了張罪惡的臉孔,」她對著腦子裹那張她念念不忘的俊美臉孔大聲評道,「你的心也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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