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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芭芭拉·卡德蘭

  她竟被吻了!她這一生中的第一吻竟糊里糊塗地被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佔去。

  以往自然也有不少男人想吻她,鄉里史庫家的男孩子們,來她家拜訪她父親的那些光棍都曾看上她,此外還有位國會議員!他是個帶著四個子女的鰥夫,當安妮妲斷然拒絕了他的親吻時,他還偽稱他只不過想要收她為繼室罷了。

  飽受這些人的騷擾之餘,她紅著臉暗下了決心:除非遇上了她真心愛上的人,她將永不獻上她的嘴唇。

  她這麼下決心,自然還有其他因素:她曾多次聽人說起,當今的攝政王行為如何不檢點,而他的朝臣又如何地不自愛。她雖是一知半解的,卻也能猜到,他們所說的一定與接吻有關,然後她便自己推衍出一番道理,和一個自己不愛或並不準備嫁給他的人接吻,便是使自己蒙羞了。

  如今這事竟發生在她身上了,她從沒想到接吻時雙方竟會那麼親密,親密得驚人……更惱人。

  那種感覺真奇怪,既令她歡樂又令她痛楚,當他把唇壓著她的時候,尤其明顯,更佔優勢,竄遍了她全身,幾乎掠去了她的心智!

  他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她禁不住這樣自想著。

  然後她又立刻斥責自己:管他怎的?他感覺如何,根本不值得她去想!他行為不軌又欺人太甚!不僅厚顏邀了個毫無助力的單身女子共餐,還趁機佔她便宜。

  此刻她後悔沒抓住剛剛那個機會狠狠數落他一頓;但她那時正迫不及待地想逃出他的掌握因為,她已知道他有多強壯,若再落入他手裡,便再也逃不掉了。

  她恨恨地想著,希望那一腳踩得夠重,的確把他給傷了!這很可能:由於天氣冷,她不僅穿上那件沉重的天鵝絨長袍,同時還在那雙薄底的室內拖鞋下加墊了一塊木後跟,為求美觀,木跟還剝得細細的,自然成了利於重點攻擊的最佳武器!

  「活該,就讓他痛去!」她覺得這就是報復了。

  可是,她立刻又想起他嘴唇自她體內喚起的那種異感。

  事情發展得那樣快,直到現在她幾乎還無法相倍,約瑟的手真搭上了她,並且著著實實地吻了她。

  但是事情確實發生了!

  「我還能說自己從沒被人吻過嗎?當然不能!」她知道事實已無法挽回。

  想著、想著,她愈覺得約瑟可惡:他對她的悔辱還不僅僅是這一吻呢!「既然你志在找個男人,那麼,不用再找下去了!」

  她也記得他說達句話時的表情,她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他究竟把我……想成了怎樣的女人?這還是她第一次因話語天真而被誤會,並且竟誤會到這種教人說起便會臉紅的地步!

  「他竟敢這樣對我!」

  想到這裡,她禁不住大聲嚷了起來:「他竟敢這樣對我!」

  她恨不得現在就當著他的面喊,恨不得現在手裡就有把劍把他殺死;假如剛剛踏在他腳上的,不是她的鞋跟而是一把錐子就好了。

  然後她勉強抑下了怒氣,警告自己,生這樣大的氣也沒有用了:反正今後再也不見他,再也不全想他了。

  反正,他可鄙、可恨,裡外都不是人!

  第二天清晨五點天還未大亮,驛車便起行了,約瑟爵土那廂,居然還不見動靜。

  新換的馬匹,走起來自然要快捷得多,今天的行程看來是不會脫節的。因此安妮妲不由得開始希望,希望驛車在傍晚以前就趕到倫敦,那樣她今晚就可以去見公爵而不必等到明天了。

  要找個能夠住的旅館,並不困難,她很有信心,可是她也不至於那麼天真!她明白,像她這樣的單身女人,多數的旅館都不會接納的,更何況她還要求最便宜的房間了。

  時間在她的感覺裡,依然是緩慢難熬。幸好天已放暗,而今天所路上的路面顯然要比昨天的好得多。

  馬車伕顯然也急著趕到目的地。他盡力策著馬,連在中途休息的時候,也不容許旅客多作停留。

  一路上毫無意外,也沒有什麼盤問檢查之類的,驛車終於駛進了來德巷的雙鵝車場,此時,車場裡的大鐘正好敲響了五響。

  雙鵝車場要比安妮妲所想像的大得多,喧雜而擁擠,她從未見過這樣多的馬匹與車輛擠在一起。

  她把心中的驚異說了出來,這時坐在另一角落的胖子先生,開腔了:「你以為這樣就很多嗎?我上次問過店主,據說還有一千三百匹馬,六十輛車目前還在路上呢!」

  這個大男人,說著一面伸了伸四肢,順便揉了揉擠得快要發麻的筋骨,然後末等車子停穩便先跳下車去,奔向場內付設的咖啡店去。

  店內附帶著賣些餐點,等車的旅客以及準備換車的旅客,多半就站在這裡隨便吃一些糕餅、牛肉或火腿肉,而且通常都會喝上一口白蘭地,等精神恢復後,再上車。

  安妮姐記得凱柔的叮嚀:去見公爵之前,先得打扮起來,於是她邁進那個附設的咖啡店去,想找間她可以換衣服的房間。

  「要兩先今。」門房的答案非常簡潔。

  「兩先令?」安妮妲叫了起來,「我只不過用十分鐘!」

  「這就是我們的價錢。」門房一副不要就拉倒的樣子,安妮妲明白,再和他爭下去就是件蠢事了。

  『好吧!」她一面說,一面把錢付給他,於是他就叫個小孩帶她去店後一間最小、設備又差的房間。

  她脫下旅行時所穿的長袍,略略梳飾了一下,然後換上了那件三姐妹公認為最好的長袍。

  若以時尚的眼光來看,這件長袍顯然已經過時,雖然安妮妲已把原來過寬的腰身改窄了,腰線也提高了,同時還在領口加上一圈細緻的花邊。

  無論如何,這個半紅的軟料子,十分適合她,至少為她蒼白的臉頰,襯出幾分奼紅。

  至於頭上的小軟帽,可是她們三姐妹分工合作而成的,手工尤其精巧的雪倫,還為它加上了一些緞帶。

  她迅速地裝扮自己;她一向裝扮簡單,修飾起來毫不費事。不用多久,鏡子裡已出現了一個令她滿意的身影,雖然比不上凱柔和雪倫,但是她的確夠漂亮了,足以和任何一個倫敦女子,競艷一時。

  她私心也這樣期望著,因為她雖然已盡可能地美化了自己,可是這只夠得上卡夏城的標準,如今所到的是個文物薈萃,時髦華麗的大都市,她所做的努力會不會徒然呢?這個恐懼立刻被打消了。

  因為,有件事實早己被肯定了:凱柔和雪倫是美麗的,而她自己卻絕對稱得上漂亮。

  假如她不這樣想,就有一點自欺欺人了。

  安妮姐自言自語地說:「假如我不能夠相信自己,則更不要想說服公爵了。」

  她尋了一輛出租馬車,要車伕載她去布魯倫宮。

  「是不是科隆街?」

  「對了!」安妮妲含糊了一聲,心想但願他說對了。

  一聲吆喝,馬兒就乖乖地走了起來。安妮姐倚在車上,暗想,雪倫說中了,倫敦的大家院果然是根據屋主命名的,車伕自然都知道這些大宅的住址。

  馬車兩三轉,便轉到了一條又平又直的大石板路,而路旁的景致也顯得越來越優雅。顯然這是個高級住宅區了!她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馬蹄敲在石板上的回聲,滴答、滴答的,直敲得她心兒七上八下。

  放眼所至儘是朱門華廈;巨大的花園中則搖曳著迎春早放的名花。

  有紫丁香,鬱金香,另外還有幾株梅花,都開得十分明媚,雖說自己的家鄉也有這樣的花,卻是怎樣也不及它們!

  安妮妲撐起窗戶,快意地瀏覽著:街上來往著各式各樣的行人,她幾乎忘卻自己是坐在一輛奔騰的馬車上,而覺得自己正面臨著一個大舞台,生動活潑的戲景正一幕接一幕地在眼前展開。

  啊,倫敦真夠刺激!這是她的評語,又像一聲歎息。

  她專心看著窗外的眾生相:一隻穿紅衣,騎在小丑頭上的猴子令她噴飯;站在圓桶上,把桶身踏得團團轉的山羊則令她稱奇。

  有挽著籃子沿銜叫賣玫瑰花、水仙花的女人,也有把鬆餅用盤子盛著頂在頭上,一面搖鈴招攬著生意的男人。

  這一切把安妮妲給迷住了,直到馬車放慢,穿過了一扇精緻的大鐵門時,她才警覺過來,車道的盡處,一幢白色的建築物赫然在目。

  車道不長,安妮妲只能及時向兩旁各望了一眼。她看到花床裡種的是殷紅色的鬱金香,迴廊上的白色大石柱子則顯得年代悠遠而古色古香。車子還沒駛到門階的時候,一個帶著銀色假髮,身穿鑲金邊的藍制服的男人,已從門廳裡閃了出來。

  她跨出了馬車,然後又因為旅行箱和旅行斗篷都必須留在車上,而要馬車候在階前等她。

  她才踏上了門階,那位舉止嚴肅,有禮的男子已迎了上來。安妮妲斷定這位必是大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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