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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芭芭拉·卡德蘭

  他們都是一副很有權威的樣子,好像全世界都伏在身前待命——人人都會服從他。

  她一面觀察他,一面暗子忖度著:沒錯,他一定當過兵,和威靈頓是同一型的人物。

  威靈頓——於滑鐵盧大敗拿破侖的將軍,一直就是她所崇拜的人。她曾一再要她父親告訴她,他們隨著將軍在印度打仗的故事,久而久之,她連威靈頓公爵是副什麼樣子都弄明白了。

  「只有威靈頓才能夠贏得那場阿色之戰,」她父親一直都這樣說。「而且也只有威靈頓才能勝得了那場班尼蘇洛戰爭!」

  滑鐵盧之役發生時,正是她父親病重的時候,而安妮妲便必須在每天的報紙裡尋找有關戰事的報導,當她念到報上怎樣讚揚這位鐵血公爵,或者讚揚他指揮這場戰爭的明智時,梅登上校就會興奮得連身上的痛苦都忘記了。

  第一道菜依然是那不可避免的肉湯——在任何一個旅店或甚至任何一個家庭裡都似乎端定了!約瑟先嘗了一口,便伸手去拿胡椒瓶子,而安妮姐早已餓得等不及,自然不會去注意口味問題了。

  她一言不發地把整盤湯喝得乾乾淨淨,而直到這時,她才想到坐在對面的約瑟·文土裡。她抬起頭來,發現他正靠在高背椅上,不瞬地望著她,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

  「現在該談談你自己了,」他說,「我想,我有點好奇了!」

  第二章

  安妮妲可不想隨便和陌生人談起自己的私事,雖然她明知,約瑟或多或少都能提供一些與公爵有關的資料。

  她確信眼前這位紳土,可能是個社會名流,甚至很可能就是雪倫常說的某幾個大人物之一。

  她沉思了一會,知道他正等著她答覆,只好勉為其難地答道:「我要去倫敦。」

  「到達倫敦後又有什麼打算?」他緊接著問。

  「我要找個男人。」她不假思索地說。

  由於她正全心全意地對付著第二道食物,競沒注意到對方聽到她的話後抬起了眉毛,更沒注意到他眼裡,益感有趣而閃爍的光芒。

  「那一定不難!」他說。

  「我想一定很容易!」安妮妲點了點頭,她口裡還塞著食物。

  記得昨晚她也說過同樣的話。當時凱柔問她:「倫敦那麼大,安妮妲,你怎麼找得到他?你又不知道他的地址。」  「那不難,」她很有信心地說,「倫敦不會有很多公爵,一定會有人知道,並會告訴我他的官邸在哪裡。」

  「差不多所有的貴族,都在他們的房名上冠上自己的名號,」雪倫立刻附和著,「譬如:雷德蒙公爵就住在雷德蒙宮,德貝伯爵就住在德貝宮。」

  「所以布魯倫公爵就住布魯倫官了,」安妮妲接了下去,「我想他大概就住在美浮那一帶吧!」  「你下了驛車後,最好雇輛馬車再去!」

  「我也那麼想,」安妮姐說「只是貴了點,但又不能不坐,不然我伯會迷路。」

  「當然要坐馬車羅!」雪倫馬上同意,「如果走路去布魯倫宮的話,僕人可能會拒絕通報呢!」

  安妮妲在做這個計劃的時候,這一點確實也曾困擾她。

  假如這個宮殿,一如爸爸所描述的那樣富麗堂皇,那麼公爵自然是被如雲的僕眾所包圍了,她該如何通過這些僕役而晉見到公爵呢?這個難題很快就解決了,因為她想到,她是以一個女土的身份去求見他,只要堅持,僕人是沒有理由阻止她的。

  「是什麼原因令你決定去做這樣的——探險?」她的餐友打斷了她的沉思。

  他在說最後兩字之前,顯然停頓了一下,但是安妮妲並不在意,因為她己決定,關於她這一方面的談話只能到此為止。

  她不願意談到凱柔或雪倫,除非她已說服了公爵,有把握把她的兩個妹妹帶進社交圈去,若再繼續談論自己,不就得提到兩個妹妹了嗎?「你何不告訴我這次賽馬的情形?我對於馬匹還知道一點,我很想知道誰贏了。」

  她的話並不假,她的確知道每一匹有名的賽馬。

  她父親在世的最後幾年中,深以眼疾為苦,因此安妮姐和她的妹妹們便必須每天為他讀報。

  梅登上校不只訂了早晨郵報,並且還看一種以賽馬和拳擊為主的體育報刊。

  那些對拳賽的報導,或對拳擊師受傷情形的描述,總令安妮妲慘不忍睹,因此她盡量選擇賽馬方面的消息念給她父親聽,而每當她父親心情好的時候,便會告訴她那些馬主的故事,那些人多半是他的舊識。

  因此,她把這個話題處理得非常好,活潑而不失趣味,今約瑟覺得非常奇怪,她竟會知道這麼多!

  「你是不是位馬主,先生?」兩人愉快地談了一陣之後,安妮妲發問。

  「是的!」他點了點頭。

  然後他略為描述了一下他的馬匹,但是卻沒有透露它們的名字。因此安妮妲想,他這一次馬賽很可能輸了,而且敗情慘重,所以才不願提起。

  晚餐結束後,安妮妲嫌飯後酒太濃而謝絕了。約瑟便建議她移到火爐邊烤火。

  「今天賽馬未免太冷了一點,」他說,「這家客棧又大老,到處漏風!」

  「你大概沒住過鄉下,」她臉上映著火光對他微微一笑,「只要在鄉下住上一段時間,對於寒冷就能免疫了。」

  她想起老家在寒冬的光景:門前的小路總是被冰雪封凍起來,而又每次都得自己動手把積雪清除乾淨,挖出一條路來。

  「你看起來並不像是能夠在冷風中四處奔走的鄉下女孩,」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上條扭曲的紋路更深了,「但願在倫敦已有人準備用貂皮大衣包裹你,用溫室的花朵來妝綴你!」

  他的話聽起來很有諷刺意味,安妮妲覺得有點奇怪。

  她從沒希望公爵會用貂皮大衣包裹她,而月。就算她們如願地踏入那些社交場合,那些相識的最多只會送些花給她罷了。  看來這位文土裡先生,真有點自作聰明!

  他有種優越感,好像自己要比任何人都好、都重要。

  他這樣做作,或許是因為她看起來既非名門、又沒有什麼地位吧!安妮妲禁不住暗想,她真希望立刻讓他明白,她的門第並不像她的衣裳所顯示的。

  「人們總以你表面的價值來衡量你,」她父親曾這樣悲歎過,「或許應該說,他們以你銀行的存款來衡量你!」

  看來這話的確包涵了一些真理。

  假如她穿得像個名門閨秀,她敢說約瑟就不會用那種會令她窘迫的態度來看她,隨至還會說些恭維的話呢。

  於是她沒在火爐旁坐下,卻說:「先生,驛車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了,說得正確一點,五點鐘我就得起身,我想現在我該告退了,我這一天已經很男了。」

  她說的確是實話,明天一大早五點鐘的時候,她就要上車了。此刻屋裡的暖意,豐盛的晚餐,和約瑟勸她喝下的那一小杯酒,都令她有昏昏欲睡的感覺。

  「真謝謝你,」安妮妲又迅速地接了下去,「若非你的好意,恐怕現在我還餓著呢!」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理由,那麼快就離開我。」

  約瑟舉到唇邊的酒懷突然停住了,隨手放在几上,然後又說:「你夠漂亮了。既然你志在找個男人,那麼,不用再找下去了!」  話沒說完,他便伸手把她往懷裡一帶,順勢抱住。她驚得一時呆住了;在她還來不及抗拒時,他的唇已吻上了她。

  有好一會兒,她被這突來的強吻炙得昏亂了,竟然忘記了掙扎。

  他的唇緊壓著她的,激烈而有所渴求,所予的感覺與安妮姐曾想像過的迥然不同。

  就在她掙扎著要伸手推開他的時候,一種讓她徹底震撼的異感突然竄遍了全身,就好像遭到了電殛。

  她為這強烈的震撼所苦,卻又情不自禁的為之銷魂。可是在她尚未弄清這震源的所在,甚至連想都不及想之前,她多年所持的教養已指斥她,要她奮力擺脫。

  但是她絲毫使不出力來,約瑟把她全罩住了:他的唇攫住了她的,他的膀臂鉗住了她全身,她根本動彈不得。

  安妮妲這下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同時也明白她必須掙脫他!頓時,她腦子裡電光火石似的一閃,便提起腳跟狠狠地往他的腳上一踩。

  他驚叫了一聲,嘴裡不知詛咒了些什麼,她就趁著這麼一瞬,扭出了他的臂彎,直往房門奔去。

  她奔到了門口,抓住門門之後,才注意到他並沒有跟上來,於是她調頭向他發話,希望自己能疾顏厲色地痛斥他一番,沒想到卻艱難得幾乎說不出口。她聽見自己終於說了,但是竟柔和得毫不帶火氣,「我以為……我是和一位……紳土用飯!」

  說完便衝出門去,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和。

  她跑上嘎嘎作響的橡木梯子,一口氣奔回了小樓閣,迅速掩上門,點燃了蠟燭,然後一下倒在床上,猶有餘悸地想起了幾分鐘前的狼狽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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