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笛卡知道自已是在偷聽,就在她離開那個門口的一剎那,門推開了,公爵從裡面出來。
他很快就轉向右邊,所以沒有看見她,他大踏步地走向走廊,蘇格蘭裙子在飄動。
她站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她知道,只要看到他,她就會心跳。
「我真高興他不想再見到安琪。」她想。
她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托貴正坐在書桌後面,一臉的不高興。
「有什麼事?貝瑞小姐。」他急促地問。
「老夫人請你把這本書寄給柏威克伯爵夫人。」塔笛卡說。
托貴把書拿過去,突然地說:
「坐下!」
塔笛卡驚愣地望著他,她不習慣別人用這樣的態度對她說話,但是後來她又想到自己不過是一個女伴,沒有權利憎恨主人的無禮。
她慢慢地在書桌前那張硬椅上坐下。
「你剛到的時候,」托貴開始說話。「我想把你送回倫敦,但是你堅持要留下,我想既然如此,給你一個警告總是對的。」
「什麼警告?」塔笛卡問。
「關於我的堂弟——公爵。」托貴·麥格雷回答。
塔笛卡覺得全身都僵硬了。她不喜歡這個人,她不信任他,她也懷疑他是否知道昨天下午她和公爵一起談話。
「你也許聽過,此地在三年前發生過一個慘劇吧?」托貴繼續說下去。
「我聽人說過,但是我不知道是什麼。」
「公爵夫人愛玲——我堂弟的妻子,被人扼死了。」托貴說。
「扼死?」塔笛卡叫了起來。
「她被人扼死以後從首領室的窗口丟下去,落在下面的岩石上。」
塔笛卡喘著氣。
「誰會做出這種事來呢?。
「這是一個疑問。不過,最後看見她的人是她丈夫。」托貴說。
「你指的是——是公爵?」
「公爵和她吵過架之後離開首領室的。在值班的僕人都聽見他們吵。」
托貴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塔笛卡,停了一會兒又說:
「大廳上總是有六個僕人在值班的,除了經過樓梯以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進去或者離開首領室。」
「發生了什麼事?」
「公爵從房間裡出來,走下樓梯,帶著他的狗走到花園去。幾分鐘之後,珍妮和一個男僕走進首領室,發現窗戶大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塔笛卡倒抽了一口氣。
「你認為公爵把她的妻子從窗口丟下去?」
「我沒有這樣說,我只是就事論事。」
「那麼,公爵為什麼沒有被控謀殺呢?」塔笛卡問。
「公爵夫人的屍體在岩石上發現,脖子上有男人的指印,警方本來想組織一個調查團的。」托貴回答。
「是不是證據不足?」塔笛卡又問。
「假使不是因為珍妮說她是聽見一聲尖叫才走進的,那麼,我的堂弟就會被捕。那個男僕說他沒有聽見什麼,但是珍妮說得非常肯定,因此,警方終於宣佈公爵夫人是意外死亡。」
「他們沒有考慮到她是否自殺?」
托貴·麥格雷的臉上有著嗤之以鼻的表情,他說:
「她為什麼要自殺?她非常渴望嫁給我的堂弟,而且她懷了他的孩子。」
塔笛卡的臉變得非常蒼白,幾乎因為恐懼而叫了起來,但是,她極力控制住,只是面無表情地說:
「我明白你所說的慘劇了。」
「我已經說過,」托貴·麥格雷繼續說。「既然任何人都不可能進入首領室,那麼,公爵夫人之死就只有兩種假設:一個是她不慎從窗口掉下去,另外一個就是公爵殺死了她。」
塔笛卡站了起來。
「麥格雷先生,我相信以你對你堂弟的忠心與友愛,你一定認為第一個假設才是正確的。」
她看見麥格雷的眼中燃燒著憤怒;因為她聽完這個恐怖故事居然如此鎮定。
「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塔笛卡繼續說。「不過我知道你並不希望我過問別人的家庭問題的。」
在他還沒有想到怎樣回答之前,她已向他行禮離去。在她走上樓梯的時候,不覺全身發抖。
這就是格雷堡中邪惡的秘密,也就是人們說閒話和低聲討論的內容。
現在她明白公爵為什麼不喜歡路過的人瞪視他,為什麼獨來獨往,為什麼從社交場合隱退,再也不到倫敦去了。
她也想像得出,他一定感激珍妮這個忠僕的一句話救了他。
「他沒有那樣做!我知道他沒有那樣做!」塔笛卡對自己說。她走到樓上,就走進首領室。
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她站在那裡四處看看。
過去在這裡一定發生過許多悲劇。譬如說馬康公爵吧,他在這裡被一個叛變的族人殺死。
塔笛卡突然一驚:馬康公爵的遭遇也許就是公爵的答案。在來時的路上,送貨的老人安迪曾經講過很多格雷堡內的故事給她聽,他說過馬康公爵在英軍來襲時,隨時可以在這個室中隱去;他在窗口向他們嘲笑,但是等到他們上來,卻又找不到他。
塔笛卡在首領室的牆壁上到處察探,想知道是不是有一個暗門,後來她想到老夫人也許在等她,就到老夫人的房間去。
「請你把馬康公爵的故事告訴我好嗎?」她向老夫人請求著。
「誰把他的事告訴你的?」老夫人問。
「是那個把我從印佛尼斯帶來的老人。」她說。「他說他之所以能夠把英國軍隊打敗,是因為他能夠使自己消失。」
「馬康公爵的傳說多著哪!」老夫人說。
「英軍為什麼沒辦法捉住他呢?」
「我們一直在想這個城堡中也許有什麼秘密的通道,使他可以從一間房間躲到另一間去,而不被人發現。」
「沒有人發現這些秘道?」塔笛卡問。
「沒有,」老夫人說。「英軍曾想把城堡燒燬來找出他藏身的地方,後世的子孫也不斷地在尋找。「
她微笑著。
「馬諾斯和托貴在少年時,他們幾乎把這幢建築物拆碎,就是想知道馬康何以會在首領室隱沒而不必經過樓梯。」
「一定有一條路的。」塔笛卡堅持著說。
「我希望你能找到它,」老夫人說。「三年前我們曾經請過專家來,但是他們也失敗了。」
塔笛卡根本無須問她為什麼要請專家到古堡來,很顯然地,是公爵請他們來的,他希望能夠證實自己的無辜。
老夫人不久就對這些陳年故事失去興趣了。
「我們下一本書念什麼:「她熱切地問,而塔笛卡也勉強自己集中精神去取悅她的僱主。
老夫人在午後要打個盹兒,塔笛卡就自由了,這時,她很想再見到公爵。
戴上一頂小草帽,把絲帶在下巴打個結,她一如昨天下午那樣去散步。
「假使麥格雷先生看見我,我才不在乎,」她對自己說。「在我自由的時間裡做什麼事,他管不著。」
她穿著一件鑲有白色領子和硬袖的淺黃色棉布衣服,式樣很簡單,但是她知道對她非常合適。
她走過昨天那條小徑,來到守望石那裡,可是,公爵並不在那裡。漸漸的,她想見到他的興奮和熱潮就慢慢消褪了。
也許她誤會了他眼中的表情,他怎會對一個他母親的女伴有意?
「我太笨了。」塔笛卡這樣想,不過,她和他之間是有一個事實聯繫著,那是不容否認的。
他不只是她夢中的維京人,他是一個真實的人,在他們之間,有些事是無法解釋的。
「難道愛情就是這個樣子?」她問自己。
她望向大海,大聲地說出那些她從前在心中暗暗自語的話。
「我愛你!你是我等待的人!你是我知道我們有一天會遇見,我會把心獻給你的人!」
自從她在白金漢宮聽過他的名字以後,今天的一切似乎是她自己計劃的。他是她在大英博物館中研究的一部分,而她在白萊仁夫人的介紹所又執意要來蘇格蘭。
一切都像拼圖遊戲那樣拼合起來;現在她知道,是公爵妻子之死使他們分開的。
「一定有辦法解決,一定有一個解釋的。」她想。
一陣寒顫,她感到孤寂而憂慮,她離開守望石,循原路回古堡。
她走到小河邊,正在找尋踏腳石想過河時,她看見他向她走來。
當她隔河望著他時,她覺得河水潺潺之聲有似音樂,陽光也燦爛得像黃金。
他站在對岸等她,兩隻狗在他旁邊。
她急著跟他說話,就提起裙裾匆匆地過河。
「我知道你這個下午會來的。」他說。「我告訴自己不要再跟你說話,但是結果我又來了。」
她抬起頭望著他,他的眼睛告訴她,他們之間誰都無法偽裝。
「我要見你。」她直接地說。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千萬不可以再見面;」
「為什麼呢?」塔笛卡說。
公爵不回答,她看見他的嘴唇在痛苦地抽搐。
他們彼此對望著,那股奇異的魔力又像一隻無形的手把他們拉近。
他們站在那裡,像著了魔一樣。終於,公爵用粗嘎的聲音開了口: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不是有意來的,忘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