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
「那是你的利益考量,可我卻不想和你面對面過一整夜,天亮之前我會回來,而在我想出其它方法之前,就這麼著。」不再多話,她開了窗,往才暗下的天幕頓身而去。
一路避著人,片刻後,娘愛來到了密林中的暖泉旁。
她用火折子點燃了石山邊的一盞舊油燈,而後迎著光,朝林內長哨一吹。
不一會兒,魅羅聞聲而至。
枕靠著它,吸吐著它令人心安的氣息,娘愛前一刻仍慌亂不已的情緒,霎時平定不少。
就著微弱的光線,她不知不覺抬起手怔望,五指之間,似乎還繚繞著寒琰令人心慌的溫度。
她好困惑,困惑自己居然變了個樣,卻沒能察覺。
依她一貫的作法,剛剛在良緣軒,她應該可以和寒琰共處一室,而相安無事的,但是她卻心虛得逃避了!
她……這是害怕嗎?
害怕他的危言聳聽,害怕他的體貼示好,害怕他那似乎能看透她偽裝的目光,還是害怕自己對他卸除防備之後,又會被當成了傻子耍?
轉眼,那一點一點積蓄起來的不安,像逐漸燒旺的火苗,開始煎燙著她的意志。
此刻,就連沁人的山風撲面而來,身穿薄衫的娘愛,儼然不覺喊冷意。
請支持晉江文學城。
天邊翻了魚肚白,寒琰溜出了良緣軒一會兒,才在暖泉畔找到未準時返回的娘愛。
她瑟縮在白狼的身旁,而白狼一察覺有人接近,便也由原先的蹲踞姿勢換成了蓄勢待發的防備站姿。
它自喉間發出一連串示警的低鳴。
見狀,寒琰只能在離她倆一段距離的位置站定。
「娘愛。」
他語調持平地輕喚,儘管對眼前的龐然大物始終保有獵人般的高度興趣,可經驗告訴他,他只消再跨前一步,就會為了一般人所謂的「不信邪」而付出代價。
「娘愛,醒醒。」
他又喚,而蜷縮在冷硬泥地上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打了一陣不尋常的冷顫,娘愛困難地睜開眼。
「魅羅,怎麼了?」
「嗚!」白狼的叫聲更為激烈。
「呃!」娘愛慾撐起身,但一陣猛烈的暈眩,卻又將她逼回了地面。
「怎麼了?要我扶你嗎?」見娘愛一臉異狀,寒琰原本想上前幫忙,但卻被白狼威嚇的齜牙表情,阻擋了下來。
「是你……」一見來人是寒琰,娘愛顧不得四肢發冷,腦子發脹,飛也似的就站了起來。
「你沒事吧?」他瞧她像病了。
「你來做什麼?」雖然白狼有能力保護自己,可她還是將它護在身後,拍著它的背,示意它走。
但白狼卻沒有離開的意願。
「我不會傷害它的,你放心好了。」他擺著兩掌。「我來,只是因為你沒依照約定在天亮前回去,而再過一會兒,你的那兩位老人家或許會來『視察成果』,我怕露了餡兒,所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會跟上。」她又伸手推著白狼,怎知這小小的動作居然又令她頭疼欲裂。
「好,我先走。」
見寒琰轉身,娘愛又趕了趕白狼,而白狼猶豫半晌,終於朝林子裡跑去。
「嗚……該死!」可白狼才走,娘愛竟突然抱住頭,坐了下來。
吹了一夜的冷風,縱使是鐵打的身體,也經不起折騰,她八成是染上風寒了!
意思性地跨了幾步,寒琰折了回來,他攙起娘愛就往村子方向走。
「我說過,別碰……」
「我不認為你可以自己走回村子,縱使可以,時間也不允許──」他瞥瞥漸亮的天際,希望她合作。
他的碰觸令她發窘,她又試圖掙脫他的扶持。
忽地,他近距離地凝住她。
「怎麼了?這種姿勢不舒服是不是?」
咬著牙,她不想搭理他。
咧開嘴,寒琰笑了。「看來是真的很不舒服,那麼……就用抱的好了。」
寒琰輕功了得,懷裡雖然抱了個娘愛,可不到一分鐘,還是讓他趕在人前回到了望月軒。
而一路上都沒來得及反抗的娘愛,也就這麼被放上了炕。
但在躺平之前,她察覺了一處怪異,經過一夜之後,炕上的鋪蓋居然仍整齊的像沒人動過。他是根本沒睡?還是也跟她一樣,在外頭待了一夜?
固然已全身酸疼得不像樣,她仍想爬起來。
「我要是你就不會這麼虐待自己。」他瞧著她通紅的臉。「發著熱很不舒服,還是躺會兒好,而且那被窩也需要亂一亂,才有說服力。」
說服力?什麼意思?
寒琰的語氣刻意曖昧,惹得娘愛兩頰又是發燙。
端了一杯水,他遞給她。
「先喝點水,等外頭的人來,再跟她們要些驅風寒的藥。」
「不……不能跟她們開口。」娘愛反對。
「怕露馬腳?早知如此,你就不該丟下我一個孤枕難眠,自己乘涼去。」
「什麼?」她臉上突來一股燥熱。
「沒什麼,待會兒我自有方法打發她們,放心好了。」揉著一夜未合的眼皮,寒琰故作輕鬆狀。
昨晚自娘愛離開後,他就一直試著釐清自己之所以留著不走的真正原因,而經過一番不輕鬆的腦力激盪之後,他有了個結論。
他,被她逗了!
而且就在一開始他想逗她之前,他就已經被她逗了!
無可救藥地,他被她無表情的表情所吸引,被她冷若冰霜的態度所吸引,就像在大熱天啖著冰塊,嘴裡雖沒什麼滋味,卻依舊吃得津津有味,而且還愈吃愈過癮。
她那純粹為自衛而升起的防備,正如同一層層的包裹,讓天生好奇心旺盛的他,忍不住想一一剝除。
一直到現在,她的真心將現,而他的好奇心亦被攻陷。
「喂!你……」
寒琰沉思的表情,令娘愛沒好預感,她叫了他好一會兒,他這才回過神。
「叫我嗎?這可不行,該改口。」將前一刻的恍惚藏至眼底,他換上慣有的戲狎。「如果不想露馬腳,現在起你最好喊我夫君或相公,要不……喊我琰郎、琰哥哥都好,我不介意太親熱的。」
「寒琰你──」他居然又在言語上輕薄她!
「哎哎!才說過就忘了,要被那兩隻狐狸捉著辮子,可好?」他朝她眨眨眼。
「……」
「叩叩!」
正當娘愛被逗得面紅耳赤之際,房門外頭來了人。
「寒公子,瑾魚來邀你一同早膳了。」
「說人人到,看我的。」
寒琰對著娘愛張嘴無聲說了幾句,接著以極快的速度拉開自己的前襟卸下腰帶,又抓亂一頭整齊的髮髻。
不待炕上人生出反應,他打開了門。
「呵──」對著一良整齊裝束的破天和毀地及瑾魚,他劈頭一個大呵欠。「長老們起得可真早,瞧今晨冷的,怎不在床上多待會兒?」一臉惺忪的困樣,硬是哄得門外人呆愣愣。
「你們……還沒起身?」兩隻眼珠探著門內,破天果真精明得像狐狸。
「可不是,為了不負所托,昨晚我和娘愛可累的……呵──」他又是一個呵欠,這回還擠出了淚來。
「是這樣嗎?娘愛人呢?」經驗告訴她,依娘愛頑固的個性,是絕無可能就此屈服,所以她要眼見為憑。
「她比我累,所以還在炕上呢!」他依著門說話,一副又想睡下的模樣。「……長老們該不會是想叫她吧?」
「那是當然。」
「那……可不太妥當。」寒琰站直了精瘦的身子,故意擋下兩嫗銳利無比的眸光。
「有何不妥?」破天瞇起黑眸。「現在該是用膳的時候了,老身想喚她一同前往食堂。」
「唉!這該怎麼說?」他故弄玄虛地搔搔頭,接著面有難色地說了。「哎……我該說她腿軟,不方便出門嗎?」
「腿軟?」
腿軟?仍在被窩裡的娘愛,眉頭打了個結。染了風寒的她雖然頭痛得難受,可也還沒到腿軟走不動的地步!
這傢伙又耍什麼花樣?不諳男女情事的她,只是暗暗捏把冷汗,可聽出意味的兩嫗則立下質疑。
「當真這麼努力?那麼證據呢?」毀地問。
「什麼證據?」
「吉慶巾,也就是『鎖良緣』。」
第六章
「所謂的『鎖良緣』就是山下人用在洞房花燭夜的白綾,雖然咱們狼族也用,但是卻換了個說法。昨天瑾魚帶你們來的時候,應該跟你們提過該如何使用。」
不想讓寒琰又有機會一問三不知,破天乾脆一次說個明白。
「喔!原來說的是那塊白布呀!」他狀作恍然大悟。
「是,麻煩寒公子將『鎖良緣』拿出來,依照傳統,老身和毀地得拿它向大君秉明。」
其實狼族內壓根無此規矩,將神狼大君搬抬出來,也只是為了確定昨夜他倆是否真已圓房罷了。
「秉明?那可麻煩了……」
「為什麼?」
「經過一夜,那塊白布也不曉得被我塞到哪個角落去了,要翻出來可要一些時候,敢問長老要等嗎?」他漫不經心地搔搔頭。
「你……」聞言,毀地面露難色。
「真對不住,都是寒某粗心,居然忘了魚姑娘的叮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