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反應。聽她鼻息較為沉重了些,多半是撇下他找周公下棋去也。看她一動不動, 嘴角凝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睡得還挺香,這下倒是不忍叫醒她了。樓砂歎了口氣, 搖搖頭無聲地自言自語﹕「雖然我這琴音是帶了點催眠的成份在,可是你這樣倒頭大睡 ,分明是吃定了我做苦力……」
想了想,他脫下外袍放在一旁,用那束帶將瑤琴捆綁在背上,然後彎腰小心地抱起 溫柔,騰出一隻手扯起外袍覆在她的身上。溫柔動了動,似醒非醒地半睜開眼﹕「我… …睡著了?」她瞇著眼像只慵懶的貓,看著天空微笑,「……好多星星哦!」
「我看你跟本還在睡。」樓砂認命地抱著她走出石亭,「我送你回去。」
「嗯……」溫柔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臉帖在他胸口 擋風。
樓砂苦笑﹕「把我當作那位姓柳名下惠的仁兄了嗎,溫柔﹖」天知道她這半睡半醒 的樣子有多嫵媚,她也未免對人太過放心。
溫柔在重新墜入夢鄉前,口齒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話,如果樓砂的內功修為差了些, 搞不好就聽不到了。
她說的是﹕「你敢當柳上惠,我一拳打得你滿地找牙。」
呵,這個囂張的女人!樓砂沒轍地搖頭,寵溺地抱著她,施展輕左5c飛快地下山去 了。背負著琴又抱了個人,他可得小心點,別讓人發現了形跡。如果有人看到他抱著紅 香院的花魁回飄香閣,別的不說,溫柔也許會認真考慮打到他滿地找牙的可能性。
還好,無驚也無險地回到溫柔的香閨中,偷渡成功。樓砂好人做到底,將溫柔抱上 床,替她脫了鞋又拉上被子。
將背上的琴卸下放在桌上,他終於能夠穿回自己的外袍。唔……這會兒上面已經有 她那淡淡的白蘭香味了。樓砂微微一笑,綁妥了腰間束帶。
……說真的,他這輩子,好像還沒這樣寵過、縱容過什麼人吧﹖床上的溫柔一無所 知地睡得正香,樓砂一言不發靜靜地望著她的睡顏半晌,深邃的眼裡,悄悄閃亮起一抹 堅定的認知。
他早該發覺的,自己對她從一開始就不同,破了太多的例……是她了﹗當從青澀少 年長大成熟後,他漸漸擺脫了偏激和輕狂,有很多事懂得不去強求,懂得看淡。雖然還 是很我行我素,但是,這幾年裡他執著過的東西,確實屈指可數。不過這次……這次他 卻想再執著一次,想……想要生命中有她在。她太特別,錯過了,這世上哪裡去尋第二 個溫柔﹖默默凝視溫柔恬靜的睡顏,良久,終於一揮手,衣袖捲起的風掃滅了房間裡的 燭火。窗打開又悄悄合上,樓砂帶著有些不一樣的心情離開。
閒夢遠,南國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暮,蘆花深處泊孤舟,笛在月明樓。***宿醉就是這種感覺嗎﹖一 早起來就頭脹得厲害,只要站起身就血液直衝腦門。溫柔悶悶地靠坐在湘妃褟上,泡了 杯烏龍茶慢慢地喝著。還好坐下後就不覺得太難過了,昨夜樓砂的那杯濃茶至少還有些 醒酒的功效,沒頭痛欲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說真的,昨晚是他抱她回來嗎﹖那時 簡直睡得像豬,隱隱約約記得被抱出小石亭……其它的,真的不記得什麼了。一早醒來 時自己舒服地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也蓋了錦被。她……沒發酒瘋丟人現眼吧﹖「小姐! 」小媚一陣風似地捲入房裡,張嘴就大呼小叫。
「拜託輕一點。」溫柔揉著太陽穴呻吟,「我沒耳聾,你不用趁現在練習河東獅吼 。」
「哦,忘了。」小媚吐吐舌頭走到溫柔身邊,「小姐要不要吃點山楂﹖聽說那也醒 酒。」
「不用了。」溫柔擺了擺手,指著身邊的凳子,「坐下吧,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嗯……」小媚的眼珠轉了轉,那樣子有點興奮又有點好奇,但又怕主子責罰似的 ,活像只盯著金魚缸垂涎的貓。
溫柔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那條缸裡的金魚,不由得歎了口氣︰「到底想說什麼﹖」
「昨晚進來想看看小姐會不會不舒服,小姐不在。」
唔,被發現了。「然後﹖」溫柔靜等下文。
小媚抿了抿嘴︰「小姐最近老是半夜溜出去,卻沒一次帶贓物回來。」
「什麼贓物﹖是劫富濟貧!」溫柔插嘴抗議。
「小姐那濟貧也只捐出一成而已、能算嗎﹖」小媚很不屑地看著主子。
溫柔大方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也很貧。」
驚覺話題被越扯越遠,小媚不依地雙手抱胸﹕「小姐別想把話題帶遠﹗你倒是說說 看,為什麼老是半夜不見了人影,上次還徹夜不歸﹗都上哪兒去了﹖」
唉,天下有多少主子被丫頭拷問的﹖祇怕不多,她偏偏倒霉地是其中之一。溫柔想 了下,決定對她透露實情。尤其最近樓砂紅香院來上了癮,怕也瞞不了多久。她微微一 笑︰「好啦,告訴你也無妨,我去會友。」
「會友﹖什麼朋友﹖」
也難怪小媚會疑惑。身為妓女,除了自己樓裡的那些姐妹也許找得到一兩個投緣的 ,難不成還能和哪個嫖客的老婆成為朋友?除非……「是男人?」
「嗯。」溫柔大方地點頭承認了。
「小、小姐!」小媚瞪大了眼睛,差點從凳子上跌下。
這丫頭難道以為她腦子壞掉了﹖溫柔翻了個白眼:「當然不是那些會來喝花酒的混 蛋﹗他是我在康成小王爺賞月那天認識的朋友,很……有智能的一個人。」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該怎麼形容樓砂了﹗他的溫文、包容、和那一點因為透徹的我 行我素……和他一比,自己算是不怎麼成熟的了。
小媚頓時雙眼閃閃發亮,活像偷腥得逞的饞貓:「哦﹗那是小姐的情人了﹖」
情人﹖樓砂……算是情人嗎﹖溫柔訝然發現自己的心,竟因為這個問題跳得有些急 了。其實真要認真算起來,他和她之間,有很多交往已經遠遠超過了朋友的範圍。雖然 身在妓院有時難免要風騷一番,但是天地良心,她不是個放蕩的女人啊﹗她不會讓一個 普通的朋友如此接近她最真實的一面,不會對他近乎無賴地耍嬌,更不會容忍他的摟抱 ……對他,好像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然地發生,從沒防備過他,但也從沒有什麼--激 烈。這……是情人嗎﹖要說不是,彼此之間總有些說不清的暖昧。要說是,那也未免太 平靜順利了些吧﹖面對小媚那一臉的興味,溫柔歎了口氣,先膂b下來再說﹕「嗯,算 是吧﹖」
「小姐,你捉弄人啊?」丫環可不滿意,「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麼叫做算是﹖ 」
「你繞口令啊﹖」溫柔白了她一眼,「意思就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如果你能好心 為我解惑的話,我會很感激。」
「小姐你﹗」小媚看上去被氣得說不出話了,可是轉念一想卻又馬上釋懷,還忍不 住嗤笑了一聲。
她的這個小姐,怎麼說呢﹖大事挺精明,小事卻很糊塗……唔,也不是糊塗,只是 很隨隨便便,很有點那種只要死不了人,什麼都沒所謂的態度。她大小姐說不知道到底 是不是愛,可能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唉……這樣一想,真有點可憐那「算是」她情人的男子。不過,能讓她的古怪小姐 看上眼,想必不簡單吧﹖小媚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羨慕啊﹗」
唔,晨霧終於散完了。第一束陽光射進屋裡,今天陽光璀璨,是個好天。溫柔倚在 湘妃褟上曬太陽,不免有些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問﹕「羨慕什麼﹖」
「小姐自由自在的。」小媚咬了咬嘴唇,「其實……是想告訴小姐,我明年五月初 要嫁人了。」
啊﹖溫柔訝然地坐起身:「嫁誰﹖我怎麼都不知道﹖」
「是我遠房表兄,長我五歲,從小就訂下的親事。前幾天回鄉下參加我堂哥的婚禮 ,我娘說我也不小了,趁機提了出來,所以……」小媚聳了鬆肩,「就這麼說定了。」
哦,原來如此。難怪沒見過小媚有什麼「發春」的舉動。溫柔說不出心裡除了捨不 得,那一絲波動的情緒是什麼。「你……就這樣嫁了?」
小媚笑了:「我的好小姐,不然還能怎麼樣﹖我們鄉下人家,家規最嚴最死板了。 我哪有那個膽子抗命不遵啊﹖」
「那麼,你的表哥人品如何﹖小媚認真地偏頭想了想,最後搖頭放棄:「不記得了 ……只記得小時候挺處得來,常在一起玩。倒是大了就生疏了,現在只有難得在逢年過 節會見上一面,他……長得不醜,人品也應該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