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驕傲地抬起下巴,以堅決的口吻說:「是的。可是如果你想可憐我,先生,就不必麻煩了。我自己過得很好。」她辛苦的工作和堅強的個性使她在世上立足。「我喜愛我的工作,我喜歡孩子,他們也容易接受我。」
他眸中閃現欽佩。「你怎會變成家庭教師的?」
「我小時候曾受雇於裡奇蒙的」位拉丁學者。我幫他打掃、削翎管,他教我讀書寫字。他在我十二歲時去世。」
「你現在幾歲,柏茱莉?」
她何時才會習慣他叫她的名字?推開這不安的想法,她抖一抖快干的裙子。「二十二歲,爵爺。」
「你看起來……呃」他注視著她的胸部。「比較成熟。」
因為她的胸部?身為對女人的鑒賞家,他不會對她有興趣的。她很平凡,衣衫襤褸,很不起眼。莉安就美麗多了,有耀眼的金髮、愛笑的褐眸。她可愛的姊姊莉安,曾替茱莉抵擋那些較大孤兒對她的殘忍捉弄。「我很講求實際,先生。我的工作辛苦,無法浪費生命。」
「我道歉,我無意冒犯。」
她竭力摒除辛酸的回憶。「我沒有被冒犯。」她真心地說。現在不是對過去和……
莉安感傷的時候。
「在那學者死後,你做過什麼?」
「我和威廉堡的馬家莊園簽了僱傭契約。」
「我的天!小姐,」他傾身向前,想以那雙犀利的眸子看穿她。「你怎能做那樣的決定?你只是個孩子。」
他錯了,絕對錯了;她為生存所做的掙扎早已趕走了每﹡丁點的孩子個性。她鼓起使她完成這次旅行的勇氣,笑著說:「噢,可是我真的很幸運,在大部分的簽約僕人倒尿壺、照顧菸草田,或做更糟的工作時,我卻學到了法語和幾何。等到馬家的孩子大了,需要一名教師時,我已可以去教他們了。」
「那麼,你在這裡有個挑戰。」他預示地咕噥道。
茱莉嘗到勝利。「我有各方面的才能,爵爺。」
「你懂天文嗎?」
她點點頭。
「說出獵戶星座中最亮的星。」
很好,他想測驗她嗎?「獵戶星座很亮,爵爺,但是紅色的貝德拉加斯,是其中最亮的星。」
他蹙著眉,使那英俊的臉上帶著嚴肅的神情。「嗯,在劍上。」
「不,在肩上。」她宣稱。他可以認為她大膽,但她不會遲疑不決,尤其他是向她的智力挑戰。
他的唇幽默地一撇。「你懂得風度和優雅嗎,茱莉?」
滿足感擴散至全身,她似乎可以坐在這古老的城堡中好幾個小時,暢談其他人不喜歡聽的各種事。她的眼神與他相交。是的,她會喜歡和羅斯公爵唇槍舌劍地相鬥。她忍不住莞爾一笑,模仿他的口氣。「是的,爵爺,我懂得風度和優雅。」
他笑她的模仿。
她站起來走向那排畫像。「這位紳士是誰?」她指著」個肩上披著格子呢、表情嚴肅的人。
「他是孟柯林,第一位羅斯公爵。」
她轉身,發現自己的鼻子對著公爵的胸。「你是第二任嗎?」她費力地抬起頭。
「不是,」他嚴肅地說,不過眼中閃著笑意。「如果我是,就有一百五十歲了。」
「噢,」她口吃地說,感到自己好笨。「我不知道。我是說,呃,我只是以為……」
「以為什麼?」
陷入自己的無知,且又被他頸上掛的琥珀公鹿所迷住,她轉回畫像。「你很像他呢,爵爺。」
「柯林嗎?」
「就我看你很像。」
「不對,小姐,柯林是個瘦小的人,幾乎跟你一樣小。這是第四任公爵,肯尼。」
他由她的肩後指著另一幅人像。「我的身高是他遺傳給我的。」
噢,是的,她想,這個高大魁梧的高地爵爺男子氣十足。「你也有名字和第幾任嗎?」
「是的,藍棋,第六任。」他放下手臂直至輕觸到她的肩。「你已得到深刻的印象了嗎?」
「當然」她立即回答,她的腦子卻在緩緩地探索他的手、手腕和襯衫的編織。「你有像他一樣的圍巾嗎?」
「圍巾?」他悶聲說。「這是肩巾不是圍巾,不,我沒有。英格蘭禁止我們穿戴。」
驚訝他會讓任何人禁止他做任何事,她驀地轉過身去。他蹙著眉。「好可怕,你不能想個辦法嗎?」
他的手臂落至身側。「噢,可以的,」他諷刺地拉長語氣說。「我可以披著肩巾,被英格蘭人吊死。」他的表情變得悲哀。「如果我有一條。」
她內心怒火高漲。「我恨英格蘭人,他們殘酷地要殖民地付稅,而且控制我們的貿易。馬先生對他的農作物該賣什麼價錢沒有過問權,他在倫敦的菸草工廠只在方便時才會給他錢。」
他的手臂隨意地撐在壁爐架上,兩道眉驚訝地揚起,公爵似乎十分專注。
對自己激烈的言辭感到驚訝和不好意思,她等待他不贊同的反駁。
「你有推薦信嗎?」
她如釋重負——他考慮要僱用她了。「有,有馬先生、牧師和威廉大學」位學者分別為我寫的。」
「我待會兒要看。」
「當然,爵爺。它們在我的行李袋裡。」
嘉琳端著」個盤子進來,由公爵瞧向茱莉,然後微笑道:「看得出你已贏得他的信任了,事情關係到小姐時,他就固執得像星期天的教堂。寵壞和溺愛——」
「閉上嘴,嘉琳,把酒拿過來。」
他抓著茱莉的手臂,領她到一張椅子,自己也坐下。
嘉琳下巴」抬,放下盤子,拿起酒杯。她在他腳邊鞠個躬。「對不起,爵爺,我失言了。」她遞出酒。「不向領王敬酒者是會失去腦袋的。」
他的眼睛瞇了起來。「看來你會失去的還不只是那些,帶著你的迷信走開吧。」
她起身,走出門。茱莉抑住一聲輕笑,為自己倒了杯溫熱的麥酒。「向羅斯公爵敬酒。」她大膽而冒險地說。
他舉起酒杯。「你學得很快,柏茱莉,」他幽默地說。「但將來不要鼓勵嘉琳,她在惡作劇方面不需要你的協助。」
看來她已有機會得到這份工作,並祈禱嘉琳手上的族譜會告訴她需要知道的事,茱莉啜口強烈的酒。雖然和愛丁堡發的酒不同,但很合她的口味。基於某種無法解釋的理由,她感到異常平靜和舒適,彷彿她正坐在馬家莊園的教室裡,而非在遠渡重洋的蘇格蘭古堡裡。
想起她在旅途中見到的人的姓氏,茱莉說:「這兒似乎每個人都姓孟。他們全是親戚嗎?你們有個大家庭嗎?」那個姓麥的壞蛋在哪兒?
「是大家族,」他更正道。「是的,我們甚至比柯麥隆和葛唐納更強大。」
「你怎能記得所有的人?」她屏住氣息,正確的回答會使她更接近目標一步。
他的表情變為溫柔。「我想你不知道關於保持家族記錄的重要,是嗎,柏茱莉?」
他為何不叫她茱莉了呢?渴望的想法在他又加一句時消失。「保持孟家的族譜是嘉琳的工作。」
成功在地血液中歡唱。如果她能找到這本族譜就好了,它當然會在附近。「你有你所有親人的記錄?真好。」
他走到餐具架,再為自己斟滿酒。她忍不住盯著他優雅的步履。他的半長褲緊裹著他的窄臀和腰,細緻的縫線襯出他結實的小腿,褲襠的雕刻扣子強調他的男子氣。
酒瓶清脆地碰到盤子,茱莉回過神智。她來蘇格蘭不是瞪著某個風流公爵,此行是有目的的。
她喝口酒。他再次坐下時,她問:「第一任的羅斯公爵也有一個像嘉琳這樣的人替他記錄族譜嗎?」
他將酒杯在手掌間滾動著,戒指碰到水晶杯發出清脆的響聲。「族譜?」他手動得更快了。「我以為你對扣子感興趣,柏小姐。雕刻的扣子是英格蘭國王的一個嗜好,你知道。」
她困窘得真想鑽進椅子底下。這人難道從不錯過任何事嗎?她猛然舉起杯子,酒差點灑出來。荏何標榜自己是蕞不幸的罪人一,而且對其殖民地人民進行壓迫的國王,一定會表現出奇怪的行徑。」
清脆聲響停止,公爵的眉猛然揚起。「老天!我認識了一個愛國的小姐。」他宣稱。
「你起而革命已有多久了,柏小姐?」
他眼中的嘲弄激起她的自衛。「跟你的家人保持族譜一樣久。」她將談話引向她想要的地方。
他對她舉起酒杯,這狡猾的敬酒,令她的心跳加速。
「嘉琳一定很忙,才追得上你的族人。」
「是的。」
茱莉瞪著酒杯,數著泡沫圈,記住每一口喝掉幾個。「族譜中口巴上寫些什麼,可以令她那麼忙?」
他聳聳肩。「生與死,婚約和吊刑。」
她假裝由杯中拿起一個髒東西,說:而如一個孟家的人和麥家的人結婚?」
「我們很小心地避免這類婚姻。」
難道孟家和麥家是仇人?噢,她沒想到情況這麼複雜。她抬頭看他,眨著眼睛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