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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愛曼達·奎克

  「迪倫偉?」

  「是的。他的外表像天使,內心其實是惡魔。我覺得回來替他報復的人或東西,也會比較喜歡黑夜。」

  亞特傾身握住她的手,等她轉頭正視他。「妳的推理很正確。」他說。「偏好梵薩陰暗面神秘學的那些人喜愛戲劇性的誇張行為,他們雖然喜歡但未必一定在夜間活動。預料妳很可能在夜裡等他,反而會使他選擇在白天行動。」

  「真是複雜。」她因煩惱不已而激動地低語。「但願爸爸從來不曾碰觸梵薩之道;但願我從來沒有聽說梵薩哲學,或遇見任何研究它的人。」

  「玫琳──」

  她握緊拳頭。「我發誓,等這件事結束,我再也不要跟所有與那門可怕的哲學有關的人事物有任何瓜葛。」

  他感到一股寒意襲向心頭。「妳把妳對梵薩的看法表達得很清楚了。等這件事結束,無論妳想要做什麼都不關別人的事。但在這段期間,妳看中我的專長而僱用我。我期望妳通情達理。就算妳不肯為自身安全著想,妳也該考慮到妳的姑姑。妳希望她身陷險境嗎?」

  她默默注視他良久。他的邏輯不可避免,他看得出來她心知肚明。梵薩邏輯。他在她回答前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不,當然不希望。」她輕聲說。「你說的對,我必須考慮到蓓妮姑姑的安全。我會立刻安排。我們今天就搬去你家。」

  「明智的決定,夫人。」

  她惱怒地瞪他一眼。「我不知道我做了決定,先生。我相信做那個決定的人是你。」

  「嗯。」

  「也許吧。」她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們非常小心、非常低調和非常幸運,你的社交圈沒有人會知道你家有客人暫住,或是注意到而不認得是我。」

  「嗯。」

  他決定不要提每間俱樂部賭帳裡都有的那一千英鎊賭注。

  第七章

  凌晨兩點多,亞特放下紙牌,抬眼望向對手。「我相信你欠我五百英鎊,費克文。」

  「放心,你在月底會拿到你的錢,韓亞特。」費克文簽了一張借據扔到桌上。

  亞特拿起借據,聳起一道眉毛。「月底還錢?那是不是意味著你目前經濟拮据?」

  「沒那回事。」費克文拿起桌上的酒瓶,在杯子裡倒滿紅酒。他一飲而盡,放下酒杯,用沈思的眼神注視亞特。「杷一大筆錢投入一個千載難逢的投資機會裡。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湊來買股份,兩周後就可以獲利。到時你就會拿到你的錢。」

  「我會期待你的船進港的那一天。」

  費克文哼了一聲說:「不是船。船會沈,會在海上失蹤,會遭到海盜攻擊。」他靠向亞特,推心置腹似地壓低聲音說:「我的投資沒有風險。還有它的報酬比船貨好多了。」他狡猾地咧嘴一笑。「除非船上載的正好全是黃金。」

  「我承認,這會兒你勾起我的興趣了。沒有東西比黃金更能吸引住一個人的注意。」

  費克文的笑容突然消失,好像發覺自己說太多了。「我只是在開玩笑,」他偷偷往四下瞧了瞧,然後又倒了一杯酒。「幽默一下而已。」

  亞特不慌不忙地站起來。「相信你對你月底財務狀況的評估不是在開玩笑。」他微微一笑。「如果到時你無法還清賭債,我會非常失望,費克文。非常、非常失望。」

  費克文瑟縮一下,然後氣憤地皺眉。「你一定會拿到你的錢。」他有點口齒不清地說。

  「那樣最好。你真的不能把預定兩周後獲利的這項投資告訴我嗎?也許我會有興趣。」

  「抱歉。」費克文斷然拒絕。「所有的股份都賣完了。我根本不該提的,持股者都發過誓要保密。」他面露擔憂。「你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對不對?」

  亞特緩緩微笑。「我向你保證我會守口如瓶。干涉你的投資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事。」

  費克文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好像亞特的笑容使他著了迷,然後他眨了一下眼,說道:「你說得對。守口如瓶對你最有利。干涉我的投資計劃,你就拿不到你的錢。」

  「的確。」

  亞特轉身走向前廳。三個衣著入時、看來都酩酊大醉的年輕人擋住他的去路。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故做驚訝狀地睜大雙眼。他伸出一隻手做了個戲劇性的手勢。

  「唉喲,朋友們,瞧瞧站在我們面前的是誰。我相信是全英國最勇敢、大膽的人。容我向各位介紹韓亞特。」

  另外兩個人齊聲吟唱:「韓亞特,韓亞特。」

  「仔細看清楚那高貴的面容,因為我們可能再也不會在這俱樂部裡看到他了。」

  「韓亞特,韓亞特。」

  「明天我們勇敢的韓亞特不是會多了一千英鎊,就是會──」

  「韓亞特,韓亞特。」

  「就是會被黑寡婦送上西天。」

  「韓亞特,韓亞特。」

  「今晚我們祝福他。最起碼,我們祝他堅挺持久,以便享受在這人世的最後一夜。」

  「韓亞特,韓亞特。」

  亞特緩緩走向那三個年輕人。他們放聲大笑,一邊朝他鞠躬,一邊讓出路來。

  「韓亞特,韓亞特。」

  亞特在門口停下來,半轉過身。他以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視三個年輕人片刻,俱樂部頓時充滿一片期待的寂靜。他從口袋裡掏出懷表,打開表蓋察看時間。所有的人都盯著他看。他合上表蓋,漫不經心地把懷表放回口袋裡。「今晚我恐怕得提早離開,有事需要處理。相信各位都瞭解。」

  三個年輕人發出竊笑;一張牌桌邊傳來壓抑的笑聲。

  「但是明天──」亞特故意停頓。「當然是假設我能活過今夜──」

  其中一個年輕人放聲狂笑。「假設情況有那麼樂觀,你明天要做什麼?」

  「在這俱樂部裡的任何人,如果無禮到讓我聽見他侮辱我的新客人,明天我會期待跟他來個黎明之約。」

  三個震驚的年輕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亞特,俱樂部裡看熱鬧的安靜變成驚駭的死寂。

  亞特滿意地走向玄關。他拿了大衣和手套,步下台階走向街道。離開大門不到三步,他就聽到背後傳來匆促的腳步聲。

  「等一下,韓亞特,」費克文喊道。「我跟你共乘一輛馬車。」

  「附近沒有馬車可乘。」亞特朝空蕩蕩、霧茫茫的街道點個頭。「我要走到廣場去,那裡可能會有出租馬車。」

  「沒有馬車?」費克文一臉不確定地左右張望。「但大門外向來會有幾輛馬車在等。」

  「今晚沒有,一定是濃霧的關係。也許你寧願在裡面等到有馬車出現。」亞特轉身背對費克文,再度邁開步伐。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費克文連忙說,聲音中隱含著一絲焦慮。「你說的對,廣場那裡一定有出租馬車,我們一起走過去會比較安全。」

  「隨便你。」

  費克文加快腳步跟上他。「街道在這種時候不安全,尤其是在這樣的夜裡。」

  「聽到你害怕在街上走令我驚訝,費克文。還以為你習慣泡在風化區裡,那裡可比這裡危險多了。」

  「我不是害怕,」費克文低吼。「只是在運用一點判斷力。」

  聽出費克文聲音中的不安,使亞特暗自微笑。

  費克文不確定地瞥了他一眼。「喂,剛才在俱樂部裡是怎麼回事?你真的打算向任何說狄夫人閒話的人挑戰嗎?」

  「沒有。」

  「我想也是。」

  「我只會向出言侮辱她的那些人挑戰。」

  「你願意為黑寡婦那種女人冒險決鬥?你瘋了嗎?她只不過是──」

  亞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是什麼,費克文?你剛才要說什麼?」

  「天啊!大家都知道她是殺人兇手。」

  「沒有證據。」亞特微笑道。「我們都知道沒有證據不能定罪。」

  「但是大家都知道──」

  「是嗎?」

  費克文的嘴巴動了動,但沒有說出半句清楚的話語。他瞪著靜止不動的亞特,然後猛地往後退一步。在附近的朦朧街燈下,他因多年放蕩而變得粗俗的臉上,流露出慍怒和恐懼。

  「你剛才不是還有話要說嗎?」亞特問。

  「沒有。」費克文假裝拉平外套。「沒有要說別的話,只是問了個問題而已。」

  「就當已經回答了。」亞特開始繼續走。

  費克文猶豫片刻,然後快步追上亞特,顯然是不想冒險獨自走回俱樂部。他們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費克文的腳步聲在夜色中陰森地迴響著。出於長久以來的習慣和訓練,亞特走起路來幾乎悄無聲息。

  「應該帶盞燈籠的,」費克文回頭看了看。「這些路燈在霧裡一點用也沒有。」

  「若能避免,我寧願不帶。」亞特說。「顯眼的燈光會成為搶匪的最佳目標。」

  「該死!」費克文再度回頭看。「我從來沒想到那一點。」

  附近的巷子裡傳來輕微的窸窣聲,費克文抓住亞特的衣袖。「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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