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真難為了你,」拍拍我肩膀,「自從你將暑期工的薪水作學費後,我們放心是放心!一方面又擔心那邊政府會干涉學生做工。」:
我笑,「我們總有辦法。」
「德松上星期日來過。」媽媽想起來。
「是呀!噯,你們有沒有見過他的女朋友?長得怎麼樣?好不好看?」
「不好看,脾氣很壞。」媽媽說:「我們都不明白德松怎麼會同她走。」
媽媽又來了,連我老友的女友她都要批評。
我有信心,我拍拍胸口,「我回來之後,事情完全不一樣,看我的,我會領導他走回正途。」
媽媽笑,「你別管人家的閒事。」
「人家?媽媽,德松是人家?他比我親兄弟還親。」
媽媽不說話了,由此可知她亦默認。
「替我打個電話給德松,」我說:「約他今天晚上到我們家來吃飯。」
「好,」媽媽說:「我早備下好幾個菜,德松最愛吃油爆蝦。」
我淋浴,把自己洗得香噴噴。
動身之前不是不擔心自己的前途問題,在美國也寫過好幾封信回來應徵,卻沒有音訊,不過一到家,心就踏實,凡事從頭開始好了。
況且我有德松,德松家境好,關係多,如果幫我忙,我就方便得多,這種好處我是不會拒絕的,因為以後的成績還得看自己的表現,我對自己有信心。
電話接通,我大叫:「德松,傻小子,你好吧?訂了你今天來吃飯!」
「我問一問小芝。」
「誰是小芝?」我愕然。
「小芝,我的女朋友呀。」
呵,我無可奈何,愛屋及烏,「把她一起帶來吧。」
「我要先問問她。」德松好脾氣的笑。
我不耐煩,「她是你的女朋友,你愛把她帶來,就把她帶來。」
「噯噯噯,你還是那麼毛躁,陸志強,你真一輩子都不會變,我稍後再給你消息。」
咄,重色輕友,我很不高興。
「是不是?」媽媽說:「德松這個女朋友,很討厭的。」
「又還不是個美女,」我感喟,「德松太純,遲早要吃虧,我很替他不值。」
他是那種結了婚之後懼內的典型,見到老婆!頭到抬不起來,這個年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得勸勸德松,女孩子滿街是,何必受一個人的氣,被她牽著鼻子走來走去。
我吹口哨。
電話又響,我接過。
是德松,他說:「我不來了,志強。」
「什麼?」我不相信由日己的耳朵,「德松,你有膽子再說一聲。」
德松無可奈何,他說:「志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芝說她最不愛到伯母家吃飯。」
「那麼撇下她,你來呀。」
「我……」他說:「我不可以一個人來。」
我頓時冒火:「太沒種了,德松,你太令我失望了。」
「出來吃好不好?我介紹她認識你。」
「我太累,不想出來,何況媽媽做了很多好菜,專門等你來!還有,誰要認識你那個混賬女人?」
「志強,你別生氣呀。」
「我生氣?德松,你有本事,一輩子別見老友。」我悻悻的,「咱們走著瞧。」
「喂,志強——你幫幫忙。」德松一貫好脾性的笑。
我歎口氣!可憐的德松,夾在小女人與老友之間,我不想他太尷尬,「好好好,約在哪裡?」
「嘉蒂斯吧,晚上八點。」他鬆口氣。
我吹一下口哨,「德松,作風闊綽,怎麼回事?」
「小芝喜歡那裡,其他大酒店內的餐館和餐廳之類,不知怎地,她都不喜歡。」
我覺得小芝可算全世界最討厭最討厭的女人,不但當德松是羊牯!把他其他朋友也踩上幾腳:傲慢、重享樂及自私。
但我又怎產能夠與一個女人爭?我說:「好吧。」
心中懊惱,我想我注定要失去德鬆了,我的第六靈感是很少不靈驗的。
我休息完畢,往半島赴宴,心中喃喃咒罵,本來可以在家穿著牛仔褲與德松話家常,現在穿得像只企鵝,來到這裡鋸牛排,他奶奶的全是德松的鬼主意。
一個男人對女朋友沒一點控制,那算什麼男人?
德松坐在那裡等我,我們還是緊緊的握手。
他沒有老,胖瘦也一樣,臉上的笑容仍然那麼可愛。
我說:「娶了惡妻還這麼開心?」我拍他的肩膀。
「喂,別亂講,我們還沒商議婚事呢!」
我們坐下,「她人呢?例牌遲到?這種小家子氣的女人,一定要男人等才覺得矜貴,蠢貨!村相!」
德松瞠目,「你,你為甚麼罵她?」。
「我會幫助你脫離她的魔掌,你放心,德松,我會解救你。」邊想著她出現的時候,怎麼跟她來個下馬威,立刻磨拳擦掌起來。
德松大笑,「你完全誤會了,志強,你——」
「不要再說下去,我們喝酒慶祝重逢,來,乾杯。」
我希望他不要再提那個女人的名字,我受不了。
剛有點輕鬆,德松站起來,「小芝來了。」
他媽的,把她當女皇。
我蔑然轉過頭去,心中沒存甚麼希望,一看之下,整個人呆住。
這是小芝?
那是個穿著米色衫裙的女子,外買一件米色長大衣,身型纖長,直髮飄飄,捧著厚厚的文件夾,背著皮包向我們這邊急步走過來,有點氣急敗壞。
她是那麼清秀漂亮!
筆挺的鼻子,圓眼睛,略厚的嘴唇,皺著眉頭,我覺得她好看,這種具時代美的面孔是現在最流行的,我看得呆了。
而媽媽還說她不好看!真是不懂得欣賞。
德松連忙介紹,「這是小芝,這是陸志強。」
「我是殷天芝?」她同我握握手。
那種大方豪爽瀟灑的勁道,是很少見的。
我訝異極了,看看德松,他正得意地向我咪咪笑呢,像是笑我估計錯誤。
殷天芝同她男朋友說:「有些老闆,即使是聖父聖靈聖子下凡來替他幹活兒,他還是不滿意。」很感慨地。
我忍不住笑。
德松搖搖頭,「那個混血兒又給你麻煩?」
「可不是!」她長長歎口氣,隨即拾起德松的手,響亮的吻一下,說:「不過有你在身旁,多多的無聊男人,我亦不怕。」
她這個孩子氣的舉動使我心折,我在那剎那被她征服,我睜大眼睛,好傢伙,德松,在哪裡找到這樣的可人兒?
她到此刻才把大衣脫下來,叫了一客沙律,跟我說:「志強,別客氣,這頓由我來請。」
德松的笑意越來越濃,他欣賞她,毫無疑問,老實說,我又何嘗不欣賞她。
她茹蔬,我與德松大嚼牛肉,在一頓飯的短短一小時內,我肯定我對她刮目相看,她不
但談笑風生,表露了強烈的幽默感,而且姿態有種說不出的優美,難怪德松要對她傾心,而
在老人家的眼中,無異鋒芒太露。
飯後她推開碟子說:「我累了,要回家在熱水中把靈魂泡回來,你們哥兒倆多聚一會兒,
怎麼說法?什麼抱住膝頭詳談?」
「得了,你走吧。」德松笑,「司機會送你。」
小芝向我浹浹眼,板起她的公事包,走了。
我問德松:「她是幹什麼的?」
「某大財團的市場經理。」
「你如何認識她?」我更好奇。
「志強,」他忽然正顏說:「我一輩子只愛過她一個人,非卿不娶,你反對無效。」
「我沒有反對呀,我幹嘛要反對?」我否認。
「你現在不反對了?」他意外。
「這麼一流的女子……」我喃喃的說:「我喜歡她那種談笑用兵的態度,你知道嗎,德松,但凡有知識的女人,給男人最大的負把便是她們那副千變萬化的腦袋!現在小芝既聰明,又沒有威脅性,太理想了」
「謝謝你。」德松興奮地搖晃著我的手臂。
如果我是他,我不會說謝。
有一句話我沒說出來。我想說,像小芝這樣精采的女郎,我看在眼內,也已不得佔為己有。
那夜我躺在床上,捧著後腦,質問我自己:陸志強,你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你是怎麼搞的?那小子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一定是因為寂寞久了,所以妒忌德松有伴,一定是這樣。我終於睡去。
第二天德松設「宴」在城市俱樂部,星期六中午時分!人擠得很,德松說俱樂部的入會費要十萬元,不知怎地,照樣有人踏破門檻,香港人的錢從何而來?我怵然而驚。我呢?
我要趕快找個好差使,別老跟著德松吃吃喝喝,浪費光陰,他不要緊,他老子有的是錢,
我怎麼辦?
我跟德松表示要找工作。
他說:「隔行如隔山,志強,我儘管跟你打聽一下,不過香港跟外國一樣,看報上的聘人廣告便行。」
好小子,教訓我。我不悅的說:「我知道,三千塊一個大學生,五千塊要有五年經驗。」
德松訝異說:「志強,你總得從頭開始呀,像小芝,她六年前回來,才兩千五百塊月薪,
現在跳到一萬二,明年就萬四。」
「甚麼?才萬四.」我衝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