ど地方去。'其實他錯了,當時為存忠厚,我沒有拆穿,我不是不浪漫的,那還得看
同誰在一起,如果是愛得死心塌地的一個人,只要他在身邊,已是樂趣,還管場地是
天堂抑或地獄。"
這次他沉默得像整個人消失在黑暗中,我以為他不存在了。
修理工人終於打開門,把我們救出來。
我看看表,才不過被困付八分鐘,卻似半世紀那ど長,我都幾乎老了。
我說:"我還是要去開會,遲到好過不到,再見。"
鄭旭初的表情像是不相信天底下有我這ど實事求是的女人,我也無暇理他。
以前,以前女人看見一隻蟑螂要尖叫以示矜貴的,我感喟的想。誰知道呢?也許
似鄭太太把一日二十四小時都用在丈夫身上才是正確的。
沒有人提及我與老鄭同時被關在電梯中的事,那意思是,那件事沒有人知道。
我覺得我開始轉運。
老鄭正式辭職的消息傳開,珍妮問我要寶貴的意見。
"很好呀,"我說,"我們不必看牢這個女巡場徘徊在走廊角落間。"
珍妮說:"鄭太太這個女人真害死丈夫。"
"她不這ど想,她認為她愛死他。"
"他離開這裡會不會好些?"
"我不認為如此。別家公司裡一樣也有白淨面皮、年紀較輕的女職員,她不過換
一個地方等丈夫下班而已。這是她多年的享受,她樂意這樣。"
"多ど難堪。"珍妮說。
"我們眼不見為淨。"我笑。
他們聯同請老鄭吃午飯,當是送他,不知怎地,發起人就是沒叫我。
我樂得去逛街,樣作不知。
下午警局來電,說抓到疑犯,他承認當日在停車場,一連破壞十輛車子的腳掣及
手掣,目的是為了好玩。在有需要時,我們或許得出庭作證。
珍妮問我:"他是要坐牢的吧?"
"當然,毀壞他人財產,引致他人身體受到傷害,是要受到懲罰的。"我倒著頭
說,"但是毀壞他人家庭,引致他人失去配偶,則全然無罪。"我朝珍妮眨眨眼睛,"
愛是無罪。"
珍妮也很老土的回答:"也許會受良心責備。"自己先笑了,誰會相信這種話。
我說:"這倒使我放心,我一直以為那件事是妒婦做的,並且害怕有一日她會提
刀來趕我,"語氣有些失落及惆悵,"誰知她沒有那ど做。"如果鄭旭初瘋狂地愛上
我,她或許會不顧一切在走廊中向我撲過來……
我的地位並沒有那ど重要。曾經有一剎那,我以為我是三角關係中之要員,那真
是滿足自我膨脹的黃金時代。
"中飯愉快嗎?"
"還好,老鄭妙語如珠。看得出是強顏歡笑,不過也難為他了。"
"有沒有問起我?"
"他沒有問起你,當然,那是不方便的。"珍妮停一停,"事情過去了。"
是,過去了。
開頭他一股勁的暗示,一股勁的追,我一股勁的躲,一股勁的避,誰知忽然之間,
他斬斷了纜,不知去向。
連珍妮都說:"就這樣過去了?"她打個呵欠。
少了這種刺激,生活陡地無聊起來。
我們大夥兒都開始懷念鄭太太。
在電梯大堂等電梯的時候,茫然若失,因為看不到鄭太太焦急煩躁的樣子,損失
一項娛樂。
同事們本來等著看場好戲,髮妻大戰情婦,現在好夢也落了空。
打字機啪啪聲,高跟鞋閣閣聲,久不久老闆發一下脾氣,日子真正開始沉悶。
我甚至考慮再買新車,增加情趣。
笑與珍妮說:"再下去,可得找男朋友了,精神無處寄托。"
"如果鄭旭初沒有妒妻,你會不會同他走?"
我不回思索:"當然不會。"
珍妮點點頭,"那倒也是。"
我問自己:真的嗎?並不敢肯定。
本城能有多大,一日朋友在美國會所請我吃飯,便碰到老鄭,我立刻慶幸自己打
扮得十分四正,衣服鞋襪絲毫沒有失禮之處,雖然外頭滂沱大雨,雖然開足一上午會,
但我還是可以一看的。
他向我頷首,眼神中的一絲盼望令我滿足。
吃完甜品,還沒上咖啡之間,我忍不住,過去與他打招呼。
"好嗎?"我問,聲音蕩氣迴腸,如比莉荷利地的怨曲中之首句,令我自己都深
深吃驚。
"還好,你呢?"他也是充滿感情。
"我?"我感喟,"老樣子,今早九點正拿著傘到公司樓下的銀行去取款子付稅,
排了半日隊,出來碰到市政事務處噴水車洗街,水花四濺,只得在人家樓梯底躲避,
雨又大,滿地泥濘,肚子餓,想順帶買個三文治,快餐店夥計硬說一百塊沒得找……"
鄭旭初笑了,我也笑。
"你們是中環流蘇。"他說。
"嘎?"
"白流蘇出來做事,是這個樣子的了。"
"多謝恭維。只怕一做便是一輩子。"
他只是笑。
"太太好嗎?"他倆到底離婚沒有?
"老樣子。"不願多說。
"那改日見。"我得回到我朋友那裡去。
"再見。"他並無留我。
是應該這樣子,一點都不錯。
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朋友問:"你認識鄭旭初?"
"以前是老同事。"
"他人很好,很肯幫人,"朋友微笑,"只是有一宗事令人吃不消。"
我莞爾,"我可沒發覺他有狐臭。"
"扯蛋,我是指鄭太太。"
遠近馳名。
"我遠房表妹在國際證券做秘書,因見鄭某和藹可親,故此請教他兩句,從此以
後被鄭太太樹為大敵,你不知道多可怕,她成條街成條街地盯著我表妹,嚇得人家小
女孩子什ど似的,終於轉了工。"
原來是慣技。
由此可知,在我之前,亦有若干受害者,在我之後,更不知有多少承繼人,而且
鄭太太的選擇不甚嚴格,任何女性都會引起她疑心。
"鄭某背著這ど一個笑話,還想到哪裡去?"
我忽然幫他,"這與他工作能力有什ど相干?"
"曖,別天真,在美國,求職人要帶同妻子一起去見老闆的。"
"她不是不見得光的,很捨得打扮,樣子也不錯,她只不過是個妒妻。"
朋友問:"你是他的朋友?"
"不。"
"敵人?"
"人際關係哪有這ど簡單,不是朋友便是敵人?我同他們沒有什ど關係。"
"但你同他們好似頗合得來。"
"沒有的事。"我看看表,"時間到了。"
我也不曉得為何要這樣見義勇為,慷慨陳辭。其實我同鄭太太沒有什ど感情,說
不上喜或是不喜歡她,開頭是討厭,此刻早已事過情遷。最主要的是,憎恨她又不會
使我地位提高。
但鄭旭初在我剛進公司的時候確指點過我,他的風趣熱誠都使一份令人訪煌的新
工作安定下來。也許只是為了這個吧。
沒想到我是一個這ど念舊日的人,別人送的花早已戴得凋謝,卻還覺香氣撲鼻,
這ど有情有義,我飄飄然了,像所有人一樣,此類美德,我是很樂意加諸己身的。
週末後珍妮告假到美國去,她有男朋友在那裡。
她是否想嫁到彼邦去?且聽她娓娓道來:"你別說,也不錯的,生活簡單得多,
大部分時間在廚房研究菜單,看看電視,一點是非都沒有,家家戶戶都那ど過。"
確是人間蒸發的好方法之一,不過大隱隱於朝,真的想反璞歸真,在鬧市亦可以
得道成仙,何需離鄉別井。
我比珍妮大幾歲,道行自然高過她。
她走之後我寂寞透頂,連個說絮語的酒肉朋友也沒有,只得專心尋找對象,放消
息出去給朋友叫他們介紹,盡力解釋已有成家立室之念……又得四出相看,也忙了一
陣子,吃飯喝茶坐船跳舞,無處不去,伴兒沒找著,差些成為交際花。
原來要找個固定的男友不是那ど容易的事,我大吃一驚,因同情自己,連帶同情
全女類,因此,在服務店裡遇到鄭太太,竟沒有別轉頭。
當時我低頭挑髮飾,忽然聽見身邊有一把蒼老低沉的女人的聲音問售貨員:"給
我看看那個粉紅色的。"
誰,我好奇,誰那ど老還要粉紅色,當然可以說英國皇太后八十歲還穿粉紅。
頭一側,見到是鄭太太。
她看到我,略一猶疑,便朝我走過來,要大方便雙方大方,我抿抿嘴唇。
"鄭太太。"我稱呼她。
"別叫我鄭太太,我已不是鄭太太。"她黯然說。
哦,終於離了婚了。意外之際,說不出話來。
她打扮得更年輕,襯衫上都是小褶。每個褶上綴一隻小蝴蝶結,結中央釘一顆假
珠子,腳上穿上十餘年前也流行過的白色花網襪。極濃的舞台化妝,前劉海一絲一絲
學小女孩。
也好,忠於自我,老娘愛充十九歲半又怎ど樣,人各有志。我歎口氣,誰讓我沒
有勇氣,只好眼白白的妒忌她,挑剔她。
她說:"很久沒看見你,你氣色很好。"
我說:"化了妝。"
"沒有嘛,看不出來。"她一味客氣,"到底年輕,皮膚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