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除了吃喝玩樂以外,還能交換關懷與思想。」
他倒是要求很高。
「所以我問妳,我為什麼不能找妳?」
我歎口氣。「可惜我年紀比你大很多。」
「我不介意。」
「我非常介意。現在輪到我說說我的擇偶條件了,」我說:「我今年三十二歲,
我要求的不再是一頓燭光晚餐與一打玫瑰或一盒巧克力,我需要的是一個歸宿,一個
,家庭,一個從良的機會。在外頭泡了這些年,我也實在累了,日理萬機的女強人也
懷著無限辛酸,眼淚往肚子裡流,我並不需要花妙愛情,我要求實實惠惠的溫暖與關
懷,一個可以倚靠的丈夫,給我休息,試問你合條件嗎?」
他沉默良久。
「你誠然是個可愛的男孩子,史提芬,我們認識的不是時候。」我歎口氣。
「不要這麼消極。」他反而安慰我。
我苦笑。「這年頭,誰不想找棵大樹遮遮蔭?你以為我是大樹?我自己也隨時會
倒下來的,靠不住。」
「我也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想要找一個好的對象談談天。」
「清談誤國。」
他說:「我也頗懂得追求女孩子。」
「可惜我不是女孩子,」我禁不住笑出來。「我身經百戰,見得太多,知道得太
多,你打動不了我的。」
「走著瞧吧。」他說。
而這邊廂,小寶正在苦苦的等他的電話,世上的事就有這麼大的諷刺。
呵,我喜歡的男人也不喜歡我呢。
我那老闆的拍擋,情婦換了一個又一個,偏偏就是不打算再成家。
這個喬治宋為人也夠滑頭的,他對婚姻有恐懼感,離了婚就不打算再受捆縛。
他對我說:「小卓,只要妳說一聲,我們隨時可以在一起,何必要結婚?兩個人
在一起生活還不夠?」他想與我同居,買好了房子等我搬進去。
我微笑。如果我退讓了這一步,我就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做了他的情婦,
也就跟那些露露咪咪一個模子,這點我看得很清楚,我們之間僵持了三年--要不他
娶我,我是他正式的妻,如果他天天不回家,我自有法子治他,要不我管我做一個自
由寂寞的人。
宋因此感歎說我難以伺候。「什麼都給妳了,還要堅持一紙婚書。」
他說他一氣之下,也許會娶一個小女孩子,十多廿歲的,非常天真,什麼也不計
較。
我想他是老了。老人喜歡在小女孩身上尋找失去的青春,他們已不能接受更強的
挑戰。
我記得分手時我對他說:「宋,我隨時等你改變主意,如果到時我還沒嫁出去,
我一定嫁你。」
宋凝視我。「小卓,妳嫁不出去。」
「別咒我。」
「妳太精明。」
「吃了虧自然要學乖。」
「別算盡了。」
「當然,」我冷笑。「你希望我學那些蠢女人,一心以為同居久了會生出感情來,
然後就跟你步進教堂--我才沒有那麼笨。」
「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說。
「你去追十六歲的小妞吧,又跟你那三個女兒差不多大小,那才叫合得來呢。」
「妳這個女人,遲早會自食其果的。」他不肯放過我。
六個月了,他硬著心腸不再來約我。有時公司董事會議,我碰見他,也當他是陌
他未必會屈服,像他那樣的男人……我歎口氣。
與宋談判決裂後,我也沒有約會其它的男人,市面上好的男人少到無可再少,性
格上都有千奇百怪的缺憾,香港男人最大的通病是傖俗。
靜得久了,不但是小寶以及其它的親友,連我都懷疑自己大概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因此當史提芬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懇求我出席他那個國際同學舞會,我的心便有
點動搖。
史提芬採取非常原始的方式。他天天打十個電話來,每次一接通,他說「我是史
提芬」之後,便靜靜等在那裡,也不催我,也不出聲。每個人都有他的撒手襉。
終於我說:「好吧好吧,到時你來接我,知不知道我住什麼地方?」
他歡呼一聲,掛了電話。
史提芬是個很現實的人,因為小寶幾乎在同一日跟我說:「今天在球場碰見史提
芬,不知為什麼,他只跟我點點頭,連話也不說了,昨天還請我去喝茶。」她很頹
喪。「我不明白」
我緩緩的說:「小寶,這種男孩子是很多的,妳不必擔心沒男朋友。」
「我弄不懂。」
「這是一門頗為高深的學問,將來妳就懂了。」我說:「經驗取勝。」
「同學約我去迪斯科。」小寶說。
「要去就去,別猶豫,別等那個人。」我說。
「那麼如果他約我,妳就說,他遲了一步。」小寶不是不賭氣的。「我已經等了
他一個星期了。」
對於一個十六歲的人來說,一星期幾乎是半生了,不能不說小寶對史提芬是仁盡
義至。
小寶去露營的那天,史提芬來接我,我也沒有怎麼刻意打扮,穿件素色寬身絲旗
袍,加件貂皮披肩,披肩是縷空的,一格一格,別具風味,我一共也只有這麼一件披
肩。
但是史提芬看見我的時候卻有一種驚艷的感覺,我覺得十分高興。
他說:「妳是這麼漂亮!」語氣惋惜。「平時卻不肯打扮。」
「謝謝,」我說,「天天打扮的女人是笨女人,偶然一日不打扮,人家就以為她
垮下來了。」
他替我開車門。「今晚,我將以妳為榮。」
「你們這些男人,找舞伴出席舞會是很精刮的,那個女伴要出得場面,壓得住,
而且要莊重--否則滿場飛,藉你去結識條件更好的男人,跟你進場卻跟別的男人離
場,你受得了嗎?」
史提芬笑說:「妳也太聰明了。」
我苦澀地笑。「我為聰明誤一生。」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我看他一眼,我得小心,感情老發生於不知不覺間,我可不
要與這小子有什麼瓜葛。
那種舞會照例悶不堪言,但我不得不承認史提芬是個好伴,他無微不至地照顧我,
陪我說話,也不勉強我跳舞,是以我也覺得頗為愉快。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了喬治宋!
我不知道他也會來,這確是一項意外,他帶的女伴是他的大女兒。
他見到我也是一呆,因為他知道我不喜歡參加這一類宴會。我沒有同他打招呼,
我只是微微一笑。
笑容裡自然包涵許多難以形容的滋味,一言難盡。
史提芬請我跳舞,我心不在焉的與他步入舞池。喬治宋也知道我並不會跳舞,他
的表情有點矛盾。
史提芬把我擁得很緊,我推他一下。「別過分。」
「妳放心,我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的。」他停一停。「但對妳,我的感覺不一樣。」
「是因為我拒絕了你?」
「不是。」他說。「我想我太喜歡妳。」
我拍拍他的肩膀。
舞後我喝了許多白酒,漸漸與他熟絡。史提芬問我:「妳沒有醉吧?」
「為了證明我沒有醉,我承認我醉了。」我笑。
「送妳回去吧。」
「你知道我與小寶同住?」我問。「送我回去也就是送到公寓門口。」
「我不是妳想像中的急色鬼。」
「那很好。」
「我要求的是下一次的約會。」
「為了什麼?」
「為了享樂。我也知道我們的關係始終論不到嫁娶,但為了快樂,又何妨頻頻約
會?除非妳見了我想作嘔。」
「不不,當然不,史提芬,你是一個可愛的男人。」
「那麼答應我明天出來。」
「出來幹什麼?」
「隨便你,跑步、吃早餐、午飯、喝酒、跳舞。」
我睨著他。「史提芬,香港可愛的男人那麼多,如果為了暫時的享樂,我都得苦
苦敷衍他們……」
他截斷我。「我們不同,我們是有緣分的,」他說:「何況妳也不必把自己看得
太緊。」
「明天再說吧。」我歎口氣。
「我不會放鬆。」
他送我回去,我們在樓下道別。
「我送妳上樓。」
「不必了。」我說。「這一帶治安很好。」
「妳,我不勉強妳,在樓上碰到個賊,可別怪我。」
我說:「你看你這個小人。」
「明天再說。」他向我擺擺手,開動車子走了。
上得樓來,我胸口作悶,想嘔吐。
「小卓。」有人叫我。
我嚇得幾乎昏過去,猛地轉頭,看見喬治宋站在我身後,停停神,拍著胸。罵起
來:「見鬼!你這麼大一個人,鬼鬼祟祟嚇人,我膽子都險地破了,原來你就是那個
賊!」
「對不起,我打算在有人進入妳公寓之前阻止他!」他還笑。
我益發生氣,一邊開門一邊罵:「你管是誰送我回來,誰陪我睡覺!你老幾?」
「別粗魯。」他跟我進客廳。
「宋,我累了,我想睡。」
他扶住我的肩膀。「妳好久沒打扮得漂漂亮亮了。」
我說:「有話請說,有屁請放。」
「今天那後生小子是誰?」
「朋友。」我說。「你聲音不要太大,我侄女兒在此地睡。」
「她不在。」宋說。「不然早出來了。」